他好像講這些話藏得太久,即使遇見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忍不住拿出來倒一倒,心裡想著,若是再不說,這輩子恐怕就沒有機會說了。
“我那朋友是個死心眼的,其實沒意思,那一家三口人整日裡在我眼前晃,我還嫌礙眼——我教他家的小子功夫,可不知何時起,那小子卻對六合心法起了心思。他娘本不是個糊塗女人,可……也到底也是個當孃的。”
他說到這裡,黯然搖頭道:“也不想想,若是好東西,我還能不給他麼,我當他是我自己的……”
便說不下去了,只嘆了口氣。
大巫接道:“三十年前,山河令出現過一次,你是容炫的師父?”
“是我。”葉白衣點點頭,“我自己在山下待不久,便找上了當年的四季莊老莊主秦懷章,去追尋那小子的蹤跡。可當年四季莊羽翼未豐,能力也有限,只找到了容炫的屍體,隱隱觸及到了五大家族後人和琉璃甲的事。後來查訪到此中斷,是因為我那位朋友,長青……他覺得對不起我,又突遭喪子之痛,心病難醫……人就不行了。”
大巫點點頭,說道:“原來是那位容長青容前輩。”隨後轉頭對七爺解釋道,“容前輩當年人稱‘鬼手’,是一代名匠,你給了小孩的‘大荒’和周莊主的軟劍都是出自那位前輩之手。”
葉白衣臉上依舊僵硬,嘴角卻提起笑意,手指不自覺地撫摸著茶杯邊沿,笑道:“是他,姓周的小子那把軟劍其實就是‘無名’劍,劍本無名,經了我的手,才改做‘白衣’,只是那小子不識貨,恐怕自己還一直不知道呢。”
七爺忽然問道:“容……前輩去世後的這些年,你難不成都是和容夫人朝夕相對的麼?”
葉白衣的笑意忽然變得有些苦,說道:“可不,長青已死,我不知道她為何還要陪著我這老不死的在那活棺材之地,我和她也沒什麼話說,平日裡,我練我的功,她過她自己的日子,一開始還能點點頭,沒話找話地寒暄幾句,後來……後來便真的相對無言了,算來,我和她有十幾年沒說過一句話了。”
七爺拿著卜卦的小棍輕輕地在茶杯上敲打著,不言語。
葉白衣一口將熱茶飲盡,站起身來,將手上的小罈子放在桌子上,說道:“我是不回去了,你們既然要和姓周的小子上長明山,便幫我將容炫和他老婆帶回去,讓他們一家四口自己過去吧。”
他說完,轉身便走,七爺忽然叫住他,問道:“葉兄,這些年了,你放下那個人了不曾?”
葉白衣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從不曾拿起,何論放下?”言罷揹著他的重劍,大步離開——長青,我終於把你的兒子還給你了,你們一家團聚去吧,叫龍背陪著我,來生……江湖不再見啦。
歸去來兮,吾歸何處。
且說風崖山上,就在眾人均已力盡之時,一行人忽然出現,仿似從天而降一般,為首的是一個身著綾羅綢緞的年輕人,身後跟著一群黑壓壓的毒蠍。
這時,趙敬身邊那臉上有刀疤的男子忽然走出去,單膝跪下,對蠍子道:“主上。”
可惜趙敬此時已經死了,不然見到此情此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蠍子點點頭,目光在場中一掃,心滿意足地發現,他的三位主顧,趙敬、孫鼎、老孟,眼下死了兩個半,只剩下老孟半身是血,帶著一臉釋然歡欣鼓舞地看著自己。
蠍子便冷冷地笑起來,陰陽怪氣地說道:“各位英雄好漢,別來無恙呀。”
老孟臉上的笑容陡然僵住,眼睜睜地望著蠍子一揮手,身後的黑衣毒蠍們魚貫而出,竟將整個場子給包圍住了,怒道:“蠍主這是什麼意思?”
蠍子笑道:“收利息。”
隨後他朗聲大笑起來,只覺得天地間,再沒有人比自己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