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從讓他成了父親的心肝寶貝。父親用鬍子扎得弟弟樂得快岔了氣就成了我們家最溫馨的一幕。我則和幾個姐姐一樣,躲到父母眼光之外的角落裡。我不像姐姐們那樣黯然神傷,我向來就是站在父親的對面的,我不會為弟弟吃醋。
於是我成了家裡的怪異,其實我一直就是個怪異。我既不像姐姐們那樣逆來順受言聽計從,也不像弟弟憨實忠誠,讓父親萬般疼愛。一點也不意外,我成了父親的撒氣筒。我仔細分析過,幾個姐姐是女孩子,當然是不能打的,但父親總不至於打他的心肝寶貝吧。那就打我好了,我從不意外父親容易對我動怒。從此,我的記憶裡充斥著父親歪曲的怒臉。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揍,我的童年全是跟父親一次又一次的對峙。
我從來不在父親面前哭,特別是在父親揍我的時候。有時父親都打急了,失去了興趣和耐心,我卻一如平時,面無表情心若止水。看著我紅腫的臉紫黑的耳朵,母親會求我,你哭幾聲,求個饒,要不你就跑,一頓打不就躲過去了嗎?
我從來不那樣做。哭?求饒?跑?那我不是敗了嗎?主動求敗我還跟他對立個什麼勁兒?於是,我和父親進入了漫長而殘酷的拉鋸戰。父親對我三五天一次的暴揍就成了家常便飯,就像家裡的一日三餐一樣,枯燥卻不可缺少。
想來我也足夠頑皮,我似乎總是能製造出讓父親動手的理由。新褲子總是當天就撕破了襠,新鞋總是沒幾天就開了口,鄰居還時不時為玻璃碎了找上門,那個愛罵街的村婦總是跑到我家門口有目的地蹦跳著。我願意跟母親解釋,因為我討厭新衣服新鞋子,那讓人太不自在。我討厭老是指桑罵槐針對我奶奶的鄰居,我討厭處處愛佔便宜的那個村婦。但面對父親的憤怒,我則鐵緊著嘴,一言不發。暴風驟雨般的打罵對我而言早自然成習慣了,父親總有打累罵累的時候,我卻總能平靜地堅持到紛爭的結束。
後來我上學了,從此進入一個新鮮陌生的世界。我喜歡老師的博學多才,喜歡同學的你追我趕,喜歡永遠也散不盡墨香的課本,喜歡每天和家裡以外的人呆在一起。因為上學,我和父親的對立少了,少多了。慢慢地,我對父親的暴打甚至懷念起來。不過父親對我的注意也少多了,他要為全家的生活和我們姐弟五個的學費忙活著,整日不沾家。
我終於發現我對弟弟漸漸湧起了醋意,雖然我不承認,但事實確實是。因為只要父親一回來,哪怕滿身風塵,哪怕累得要母親幫忙才邁得進門檻,他都會一把抱起弟弟,把弟弟啃出憋氣的笑聲。只是弟弟在學校裡不夠那麼討人喜歡,他似乎並不喜歡上學,每次的成績單都是紅燈高掛。於是我別有用心地把我的成績單放在弟弟的上面。父親果然眼前一亮,疑惑道,你都讀四年級啦?
夏夜,全家在門口納涼。半夜,忽然落雨了,父親一把抱起弟弟,幾個姐姐大呼小叫著往屋裡搬床。母親叫我起來,我裝作聽不見,用眼偷偷打量急切地抱著弟弟的父親。雨點打在身上有點疼,但我犯著犟。在母親來擰我的手剛要觸到我耳朵的時候,父親回來了。父親一把推開了母親,俯身把我抱了起來。恍惚中,我聽到了父親有些吃力的喘息,聞到了陌生而好聞的菸草味,只是那味道有些嗆人。
騰空而起後,我終於體會到了老師一再逼迫我們練熟的那首歌的感覺——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彩裡穿行……
一隻不符合審美標準的貓
今天想來,那隻貓顯然是帶著一身的預謀來到我家的。
在那之前,我家別說一隻貓了,就連一盆花或者一株綠色植物都不許有。父親的思維是有形狀的,經是經,緯是緯,所以父親不允許他條條框框的家裡被有生命的東西打亂,因為活的東西我們控制不好。這是父親的底線,一旦突破這種底線,父親是要發大火的。
那隻貓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