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盈含著一個無法形容的笑,對哥哥點頭:“我知道你會這樣說……如果那個人是我,你會覺得上天待我不薄麼?”
素颯的笑容僵在臉上。“什麼?你、你?”
素盈見他一臉古怪,“噗嗤”笑道:“如果那個人是我,哥哥一定還是以為我瘋了。因為我即使坐在天子身邊,也不像老天願意這樣厚待的人。”她站起身舒了口氣,坦然道:“不過已經沒有關係。不論那是上天的意願,還是我深藏的心聲,都沒有關係了。我已經選好。”她轉身俯視素颯,“就當那是真的,竭力做一次看一看,看我能不能在這裡寫我的步天歌。無論是心中悲苦無人問津,或是寂寞到無法提筆,只要出於自己的意志,我願意一試。”
素颯的神情從震驚轉為了然,最後化成一個淺淺的笑:“娘娘終於……”
其實他早有預感:有一種風景,素盈不得不看。可是妹妹總好像執拗地偏過頭,尋找她自己的景色。終於,她轉過身,為自己選了一種真實的風景。
是什麼讓她回頭?素颯深深地看著妹妹,可素盈只是在他探究的目光中,用極為清淡的口氣說:“人已負我。”
多少年來她篤信母親說過的話:老天待人不公,女人的一生終需依靠一個男人。她不能選這個男人,能選擇的,不過是信賴那個最終成為她夫君的人。並不指望他的愛,只希望他能給她堪當“皇后”二字的一生。
可是當那人緩緩地說,“我死後,你去選一座寺廟,為我誦經”時,她已經明白她其實什麼選擇也沒有。他自認為是仁至義盡、有情有信的決定,在她看來,正是最無情的一擊——原來他能為她安排的,就是將她丟擲紅塵之外……
讓她離開這俗世就萬事大吉了嗎?她可以出家,但她的哥哥怎麼辦?父親呢?把他們留在新帝的宮廷中,任其宰割?逼死睿洵的生母,素颯和謝震也有份。她去寺中得過且過,誰能保他們的性命?
那一刻忽然真切地知道,原來身為素皇后,沒有退路,不能死,不能躲,不能苟且偷生——除非她了無牽掛,孤身一人,沒有深深在意的親人和朋友。可她不是。她是個俗人,有她的俗緣。她一離開這個位置,那些人就要受傷,更甚者,也許會從此消失。
他那樣一個在禪音裡尋求脫俗的人,怎麼能明白呢?
那一刻她在心裡說,陛下,你的確為我著想了。可你不知道我在乎的是什麼。你不是為我安排,是為你的天下、你的寺廟、你的兒子。我只是,恰巧在其中作陪……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指望的?
一切只是因為,他不值得依賴。
“娘娘決心已定,實在再好不過。”素颯說,“娘娘的步天之旅,勢必要掃清障礙……”
“我知道哥哥一向對琚相的手段佩服有加。然而他待我兄妹的態度,實在讓人無法恭維。因其成事,反受其制——這是你我的意願嗎?”素盈說:“再說,徒有宰相之計,也不足成事。哥哥可告知宰相,不必心急,且慢慢查案,慢慢地揪幾個人出來。留心宮中動靜,什麼時候到了供出主謀的時刻,宰相自然能看得出來。”
素颯心中不知是興奮還是擔憂,半晌才說:“此事若有失誤,兇險難擋。娘娘千萬小心保重身體。我看宰相的意思,似乎對娘娘的身子寄望頗高。”素颯看著妹妹的腰身,一個令人腦熱的念頭不住在心裡鼓動:廢去東宮之後,素盈若是生男,真正的皇太后之位唾手可得。
素盈默默地一笑:連哥哥也以為她有了身孕。她並不說破,卻道:“哥哥別太高估宰相對我的期待。我有沒有孩子,只對我們家重要。對宰相來說,要找一個聽話的孩子,實在有太多方法。”
素颯心中打個突,又問:“娘娘可否告知,進行相爺交待的事,還需要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