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北莽不同於離陽中原,手握雄兵的持節令絕對不是一道經略使或者一州刺史。
想到這裡,柳珪已經聞到了磚茶羊奶和酥油茶葉混淆而成的獨有濃香,掀開鍋蓋,這位曾是中原士族出身的大將軍心情轉好,抓起一把鹽丟入鍋子,與奴隸出身的大將軍楊元贊不同,也與祖輩輝煌的黃宋濮不同,柳珪的家族在北奔遺民中不入流,但到了北莽南朝以後,也不至於被莽人當成豬狗肆意宰殺。柳珪能有今天的地位,歸功於年少時在舊國的寒窗苦讀,歸功於那些書上讀來的兵法韜略,柳家也因為他柳珪在北莽煥發第二春,他也成了族譜上當之無愧的中興之人。不過柳珪功成名就之後,不像很多念舊情懷的春秋遺民或者驕奢淫逸的北莽貴族,從不去喝那些一葉一金的中原名茶,柳珪到了北莽後,就喜歡上了眼前鍋子裡的奶茶,喜歡那種羊奶馬奶帶來的濃烈腥味。
柳珪勺了一碗茶後,放在鼻尖嗅了嗅,一手託碗,慢悠悠轉動。家族內子弟好像都喝上了一種產自春神湖的名茶,不惜一擲千金,甚至還有年輕人揚言以後打下了中原,一定要在春神湖的島上擁有自己的茶園。這位大將軍笑了笑,這些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啊,真當中原是紙糊的?就算中原好欺負,北涼這個門檻怎麼跨過去?怕就怕到時候北莽是斷了一條腿才得以跨過啊,接下來南邊有坐擁天險的陳芝豹,此人用兵化腐朽為神奇,給他三萬兵馬,可當十萬雄兵。而且東線上還有春秋名將顧劍棠,這次廣陵道內訌,隔岸觀火的東線戰力完全就是毫髮無損。柳珪停下轉動茶碗,自言自語道:“歸根結底,北莽百萬大軍的真正敵人是三人,徐鳳年,陳芝豹,顧劍棠。有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柳珪喝了口茶,淡了,又抓了些鹽丟進去,然後喊道:“林符。”
一名在帳外守候的雄毅武將掀起帳簾走入,柳珪抬了抬手中茶碗,“來一碗?以後可能就沒這份心情了。”
那名中年武將搖了搖頭。柳珪也不強人所難,這傢伙是他的心腹愛將,曾是黑狐欄子的主將,後來柳珪嫌大材小用,給了他兩條路,在自己軍中他當個正三品實權將軍,繼續戎馬生涯刀口舔血,或者去西京兵部當個兵部侍郎,安安穩穩過官老爺的日子。結果這傢伙兩條都沒選,死活要當他的普通親衛。柳珪在心中嘆了口氣,這麼個生生死死都見過無數回的漢子,怎麼就放不下一個沒啥嚼頭的情字?老子的女兒早已出嫁,子女都快一籮筐那麼多了,你林符待在我這麼個糟老頭身邊有屁用?不過這些心裡話,從不兒女情長的柳珪也知曉太傷人,不好說出口。
柳珪問道:“那標北涼遊弩手怎麼樣了?”
林符沉聲道:“放心,逃不回北涼。而且就算他們僥倖探查到了些東西,也只會以為我們大軍開拔,是要傾力去打那個流州。”
柳珪抬起頭,神情肅穆,似乎沒了先前的和藹,但也沒有刻意流露出威勢。
只是林符瞬間便滿頭大汗,低下頭,說道:“大將軍,除了一標黑狐欄子和三百親騎加入追殺,屬下還跟隨軍的蛛網諜子要了一名小宗師高手。還有訊息說玉蟬州持節令的女兒鴻鵠郡主,也悄悄跟上了。”
柳珪輕輕嗯了一聲,瞪了一眼這傢伙,“幸好你小子沒蹭喝那碗茶,否則看我不抽你十鞭子!”
在南朝軍界作為青壯將領之一而極富名氣的林符訕訕一笑,像個犯了錯差點被嚴厲先生打板子的蒙童。
柳珪喝了口濃茶,輕聲說道:“為將之人,也許只是一念之差,就要多死很多人啊。林符,你知道為什麼北涼王被人罵人屠卻不以為意嗎?知道他這位大將軍會愧疚什麼嗎?”
林符搖頭道:“北涼王的心思,卑職可猜不透。”
柳珪輕聲道:“人屠,那是殺敵百萬的稱呼,作為帶兵之人,被這麼喊根本不痛不癢,跟我抽你十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