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寧遠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再多一點時間,他會好起來。」
「寧遠,你別騙自己了。你就是他的病。」
螢幕上的男人瘦骨嶙峋,神色惶然,像急著要去辦什麼似的,交握著手指在屋子裡從這一頭匆匆走到那一頭,又從那一頭走到這一頭。
楚漠也走了,任寧遠還一動不動坐在那裡,看了一個晚上。
在雨裡平穩前行的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怎麼了?」
「前面塞車了,任先生。」
後座的男人「嗯」了一聲,低頭看了看。用毯子裹著的乾瘦男人還蜷在那裡一動不動。
任寧遠讓他枕著自己的腿,他一路都很安靜,那是藥物的作用,卻不安穩,在強迫的睡眠裡也覺得痛似地皺著眉,微微發抖。任寧遠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並沒有發燙,嘴唇卻是乾裂的,他知道他心裡燒得慌。
手機震動起來的嗡嗡聲在車內隔出來的這一方靜謐裡也分外突兀,任寧遠很快接起來,低聲道:「喂?」
「我們還在路上,你再等等吧,」任寧遠一手放在男人頭髮上,「你那裡都準備好了嗎?要有足夠大的獨立空間,和其它精神病人隔離開,不許有接觸。沒有我的准許,誰都不能探視。還有,別留下記錄。
「就算有人來問,也要說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是,沒有曲同秋這個人。」
掐斷通話,放下手機的時候,任寧遠低了頭,正對上男人睜開的眼睛。
男人的眼神還是混沌,因為血絲而顯得分外茫然,神情卻漸漸有了清醒的驚恐。不等任寧遠說話,他已經在那限制著他行動的薄毯裡掙扎起來,青蟲一樣可笑又可憐地往外做逃生的動作。
任寧遠一把要抓住他:「同秋。」
絕望中男人爆發出來的力量很是驚人,任寧遠勉強才能製得住他瘋狂的抗拒,也有了些狼狽,只能用膝蓋狠狠頂著他發抖的腿腳,將他壓在身下:「你不要怕,我只是送你去看醫生。」
男人深陷下去的兩頰都因為恐懼而發紅,不要命地掙扎,喉嚨裡有了嘶啞的聲音。
任寧遠壓著他,讓他幾乎動彈不得:「你別怕,我會去看你。等你好了,就會接你出來。」
男人在徒勞無功的掙扎裡漸漸耗光了力氣,嗚咽著,第一次露出近似哀求的神色。
他能被使用的部分都已經被挖光了,剩下來一個無價值的乾癟軀殼,就要被丟進瘋人院裡去。將來誰也找不到他,連痕跡都不會留下,就一聲不響地從這世界上消失了。
「別怕,沒事,那裡的醫生會好好照顧你……」任寧遠還在哄著他,堅定得很冷靜。
曲同秋顫慄著,瀕死的老馬一樣,眼裡都有了淚。他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將頭直起來,往那人湊近的脖頸狠狠咬了下去。
任寧遠這次終於鬆開手,只一剎那,男人已經倉皇地撲向車門逃生。
「任先生!」
車門大開著,任寧遠在被風夾進來的雨絲裡有些失血的暈眩。
「任先生,我馬上送您去醫院。」
司機急忙過來幫他止血,關好車門。阻滯一時的交通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了,後面的車子不耐地按了喇叭,任寧遠過了一
會兒才意識到那男人終於已經離開封閉的空間,逃到外面去了。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車外的一切都已經被人看見了。
任寧遠依舊沒什麼表情,只在車子發動的輕微聲響裡閉上眼睛。
要在整齊如方塊的高樓大廈之間,和衣冠楚楚的體面人群裡找到一個溼淋淋的猶如驚恐之鳥的男人,並不是難事,就算他縮得再小也一樣。
沾了水和泥的靴子慢慢近了,穿著黑色長外套的男人撐著傘,在那人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