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
一時聽到王夫人在屋裡叫人,玉釧兒拭盡淚痕,假作無事進去,道:“太太有什麼吩咐?”
王夫人拭去臉上淚痕,對玉釧兒和彩霞道:“寶姑娘心善,前兒做了兩套新衣服,你跟去拿來送家去,給你姐姐做裝裹。”
玉釧兒推辭道:“這如何使得?姐姐的死何等晦氣,寶姑娘難道不避諱?”
寶釵笑道:“你姐姐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身量又相對,我那兩套新衣裳拿去給她,豈不是省事?沒的再叫裁縫趕製兩套的道理。”
王夫人也笑著點頭,玉釧兒只得磕頭道謝,跟著寶釵去拿了衣裳。
取了衣服回來,卻見寶玉坐在王夫人旁邊垂淚,也不知王夫人在說他什麼,因見寶釵和玉釧兒等來了,忽然掩口不說。寶釵何等聰穎,早已覺察了七八分,於是將衣服交割明白。
王夫人叫來金釧兒玉釧兒之母白老媳婦,又賞幾件簪環,道:“請幾眾僧人來唸經超度。”
白老媳婦磕頭謝了。
玉釧兒忙道:“求太太恩典,叫我和母親說幾句話兒。”
王夫人聽了,想了想,道:“你家去陪你母親罷,明兒再回來,可憐見的。”
玉釧兒方磕頭謝過,回屋收拾東西,陪著白老媳婦回家。
一回到家,玉釧兒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道:“姐姐你怎麼如此糊塗?你走了,一了百了,也洗不清你的清白名兒,獨留下爹孃姐妹傷心,難道便是你的孝心?”
白老媳婦含淚道:“我已經沒了一個女兒,哪裡還經得起你這樣?”
玉釧兒哭了一場,逐漸收住眼淚,道:“姐姐已經沒了,我自然該好好活著,孝敬您二位老人家。我只想著,姐姐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當初是怎麼勸香菱的?輪到她自己,不過別人奚落幾句,偏自己想不開跳了井,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白老媳婦道:“她自小在太太房裡何等尊貴,哪裡經得起別人笑話她?偏又頂著勾引主子的名兒叫太太攆出來,上上下下幾百口子,閒言碎語的,誰不說她輕浮無狀?妝狐媚子?”
玉釧兒道:“我只恨姐姐自己不爭氣!但凡沉重些,不說那樣輕浮的話,不去挑唆寶玉拿環哥兒和彩雲,何至於此?誰不知道彩雲和環哥兒好?連太太心裡都明白,只是不說。偏她那樣挑唆寶玉去捉拿,鬧了出來,豈不是讓手足反目?太太臉上也不好看。若是別的也罷了,她偏要挑唆寶玉,太太如何能忍?攆出來已算好了,若是別人早打死勿論了!”
金釧兒之死,玉釧兒一恨金釧兒輕浮,二恨寶玉生事,若不是寶玉調戲她,何來後來的話?偏偏寶玉自己又逃了,只留下金釧兒面對王夫人的雷霆之怒。
白老媳婦忍不住滴淚道:“縱然明白,也遲了。”
玉釧兒擦了擦眼淚,開啟琳琅送的包袱,道:“琳琅姐姐叫人給我送了一匹絹,一匹布,幾件金珠簪環,五十兩銀子。一會子我給姐姐做身衣裳,叫她穿了路上好走,也記掛著我們眷戀著她,去了,來生投個好胎,也就完了。”
白老媳婦忙道:“楊大奶奶怎麼知道了?”
玉釧兒道:“必是送東西的婆子多嘴,琳琅姐姐知道了,才叫她悄悄送東西來。”
又看到寶釵送的衣裳,冷笑一聲,道:“寶姑娘送的,都燒了罷!”
白老媳婦奇道:“這是何故?太太賞的體面,若燒了,豈不是辜負了太太?”
玉釧兒道:“難道媽要用它做裝裹?還是想叫姐姐來生投胎,斷子絕孫?衣裳好不好,體面不體面,得看什麼時候給!不過幾兩銀子就能盡了主僕之情的,何苦穿了叫姐姐走在路上不踏實?從前沒穿過她的新衣服,死了也不必穿!”
白老媳婦素來聽這個女兒的話,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