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咬了一口梅花糕兒,嚥下去,抬頭看琳琅,見她坐在炕桌對面撥弄手爐內的灰,身上穿著銀紅撒花襖兒,桃紅緙絲灰鼠比肩褂,松花彈墨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倒生得烏壓壓一頭極好的頭髮,挽著垂環,左右各點綴著一隻紅繩結的銀鎏金鳳蝶,嫋娜纖巧,溫柔嫻雅,不禁說道:“姐姐倒像是江南水鄉的人物,不知家鄉何處?”
琳琅笑道:“偏你眼尖,你沒說錯,我原是姑蘇人氏。”不過她穿越過來的時候,蔣小紅已在榮國府裡受訓半年了,其魂在一場高燒中香消玉殞。
鴛鴦聽了,眼眶兒不禁一紅,問道:“原來姐姐是江南人氏,倒和姑太太家是同鄉,怪道活計做得那樣好!姐姐家可還有親人?想家不想?我是想家得很,可惜三年五載怕是見不到爹孃了,幸而哥嫂在府裡當差,一個月放一日假,總算還能回去見見他們。”
琳琅想起蔣小紅的記憶,搖頭道:“我離家已經三年半了,家在何處早就不記得了,倒記得家裡還有父母兄弟,天南地北的沒法子見面,只盼著他們安好罷了。”
鴛鴦不免有些後悔勾起她的傷心事,忙岔開話題道:“姐姐可知寶玉鬧了一出罕事?”
琳琅不解地看著她,鴛鴦輕笑道:“姐姐可別跟太太說,也不許外傳。寶玉過了年不過兩歲,竟聰明得很,說話清楚有致,老太太愛得不得了,不想他在炕上頑,吵著要吃老太太屋裡姐姐們嘴上的胭脂,不給就哭鬧得不行。”
不必她繼續說,琳琅已明白結果如何,不禁笑嘆道:“可不能讓老爺知道。”
鴛鴦朝趙姑娘房間處努了努嘴,道:“老太太原早囑咐了,不承想那位的姐姐是老太太院裡漿洗的媳婦,可巧送衣裳過來,果然今兒個就讓老爺知道了,走到了老太太院落裡,若非史侯爺家出了事兒,只怕寶玉兜頭就被訓斥了!老太太恨得不得了,只沒空收拾那位罷了!”
琳琅微微一嘆,妻妾之別,嫡庶之分,嚴父孽子,已可窺見日後繁華平和下的慘烈。
紅樓的美,在於爭鬥掩於和風細雨中,在於繁花錦繡上蒙著一層浮塵,輕輕一吹,就能看到極美處出現極醜,極善下出現極惡,正好比寶釵戲彩蝶之美不及消散,轉眼間便出現滴翠亭事件,也好比王夫人吃齋唸佛下的雷霆之怒。
鴛鴦和她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出去。
因雪下得分外大了,琳琅打著青綢油傘送她到賈母處方迴轉,相繼跟沿途偶遇的丫頭婆子問好,忽有一個穿著粗布棉襖提著水的婆子住腳,瞧見她唇角上一點胭脂痣鮮紅欲滴,驚疑不定地道:“這是小紅不是?”
小紅這個名字自從進了王夫人房中,已經兩年半沒人叫過了,琳琅乍然聽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半晌方回過身打量對方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周大娘?”
那婆子忙笑道:“是我!幾年不見,瞧姑娘這通身的氣派,竟不比外頭大家小姐差,不知姑娘在哪裡當差?”說著上前不住打量讚歎,卻不敢伸手拉她。
這周大娘是從人牙子手裡買琳琅進府的婆子,琳琅笑道:“我現今在二太太屋裡服侍。”
周婆子聽了,一臉吃驚,隨即笑道:“怪道姑娘出落得這樣好,果然太太會調理人,瞧姑娘水蔥兒似的,走出去誰不說一聲是大家小姐!只是姑娘可聽說了你兄弟的事兒?”
琳琅一怔,忙問道:“難不成大娘聽說了什麼?”
記得小紅的弟弟大娃對她甚是孺慕,被賣的時候唯他又哭又叫,不肯讓姐姐走。
周婆子眼睛往她頭上一溜,琳琅心領神會,從裙上解下一個荷包遞給她,含笑道:“我也沒什麼好東西給大娘,這荷包倒還精緻,原是年下太太賞的,大娘拿去賞人罷!”
周婆子將水桶放下,手往裙子上擦了擦,才將荷包接過在手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