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母親,也許一輩子走不了那麼遠。
她把母親載到新家,替她把行李提上去。
那是一幢新廈,光潔明亮,處處透著油漆味,許多單位還在裝修。
日朗聽到母親喃喃道:「不可同日而語。」
這已經是欣賞感謝語了吧,這些年來,日朗從未聽過母親稱讚一句半句。
用鎖匙開了門,把行李拎進去,日朗忍不住四處巡視了一下。
那單位小是小得不能再小,可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方向不錯,空氣流通,一個人住不知多自在。
日朗在心中說:「岑介仁,謝謝你。」
當下她對母親說:「所有帳單我來付好了。」
母親忽然說:「我也有收入。」
日朗不再客氣,「那好,有需要再通知我。」
她取過手袋要走。
滿以為母親會叫住她,給她一杯茶,然後訕訕地問:「日朗,你不再恨媽媽了嗎?」那麼日朗可以趁勢道:「媽媽,我從來沒有恨過你,都是環境把我們逼成這樣。」那麼母女之間的誤會從此冰釋,像姐妹般融洽地生活下去。
可是沒有。
日朗在走廊逗留了一會兒,等母親喚她,可是沒有,母親已經扭開電視,並在沙發上看起文藝節目來。
日朗只得啟門離去。
母親大抵永遠不會軟化,她的一顆心已經麻木。
的確是環境把她們逼成這樣。
岑介仁撥電話問她:「新居如何?」
「很好,很喜歡。」
「你聲音卻似悶悶不樂。」
「介仁,你說得對,兵不厭詐,錢不嫌多,一味清高,叫老的小的吃苦,真不是辦法。」
岑介仁很高興,「所以,我們要結婚,其實可以結婚的,彼此終於有了共鳴共識。」
「到了母親舊居,只見她廢物奇多,一隻箱於疊一隻箱子,像五十年代那種做法。床單被褥似許久未洗——」日朗語氣迷惘。
「日朗,日朗,她已經搬出來了。」
「是,是,她現在可以隨時洗滌衣物。」
「焦日朗,你能同王首文與孫敏如申訴這種心事嗎?」
「咄,關他們什麼事?」
「所以,他們地位不如我。」岑介仁洋洋得意。
「假如這樣算,那,你的地位還不如範立軒。」
「立軒好像在考慮跟她的伴侶回祖國。」
「英國不好住?」
「不是不好住,日朗,多少達官貴人住倫敦,麗晶公園附近弄間住宅,勞斯萊斯或賓利代步,不知多舒服。」岑介仁又來了,「荷包沒有錢,怎麼可以說人家地方不好?」
日朗唯唯諾諾,「是是是,多謝指教。」
岑介仁一口氣說下去:「念大學沒用,你讀過嗎?平治汽車無用,它當然不會飛!金錢不是萬能,你享受過它的功用嗎?吃不到的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
日朗大吃一驚,「岑介仁,你更年期到了。」
岑介仁回她一句,「始終只有你最關心我。」
他結束通話電話。
日朗苦笑,老岑對金錢的態度一向偏激,奇是奇在越賺得多越覺得它的重要。
日朗與他剛相反。
那夜,日朗夢見自己只有十九歲,考取獎學金,正在讀書。
放了學,不知恁地,沒有回宿舍,在路上逐門逐戶敲,「媽媽,我媽媽在嗎?」人家來應門,都說不認識。日朗又渴又飢又倦,仍不放棄,終於有一扇門開啟了,那主婦正是她母親,廚房傳出烤肉香,但是母親冷冷看著她,她不敢提出要求,門很快關上。天黑了,接著下起大雨。
日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