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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第一章 葬禮藏機鋒(1)

其實這個時候,黃昏已經鎖住了牟氏莊園,莊園內的老老少少卻沒有絲毫覺察,他們只看到了陰沉沉的天空,還有細雨中翻飛的燕子。

從凌晨三四點鐘的光景,天空就飄著雨了,時緊時鬆,細細地滋潤著。牆根和樹下的一些地方,泥土吃足了雨水,發出了滋滋的喘息聲,還不間斷地吐出氣泡。空氣中漂浮著土腥氣。蚯蚓們亢奮起來了,在溼潤的泥土裡上下游動。那些不知名字的蟲類們,隱在溼漉漉的草叢中,把昏暗的白天當作了夜晚,肆無忌憚地歌唱著。雨霧一陣又一陣地漫過屋頂,漫過日新堂屋前的百歲紫薇樹,迷濛了昏暗的天色。屋前屋後的楊柳樹,正是風情萬種時節,又得了充足的水分和朦朧的霧氣,綽約得簡直成了仙女。

大半個下午之後,整個牟氏莊園的屋子裡漸漸亮起了油燈。

時光在毫無眉目地滑行,滑行……

在日新堂少爺樓的恍惚燈影裡,被牟家稱為少奶奶的姜振幗,長時間地候立在土炕前,死勁拽住男人牟金的一隻手,想拽住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點點旅程。過去她感覺黑暗的那一邊很遙遠,沒想到竟是這麼近,她伸手就可以摸到黑暗那邊的男人。現在,男人的身體,就是架在黑暗和她之間的橋了。

她目光注視下的男人,一點點地墜入了黑暗。

黃昏就在這個時候悄悄著陸了。

1920年的這個黃昏,日新堂少奶奶姜振幗二十七歲,正芬芳著,而滋潤她的男人牟金卻消散在黃昏的雨霧裡。

日新堂少爺樓堂屋的大門,在寂靜中發出沉悶的“吱嘎”聲,面對悽迷的雨霧敞開了。姜振幗的丫環翠翠從那裡面瘋癲癲地奔出來,踩著雨水,含著滿眼的淚,奔跑在牟氏莊園的大院內,去通報幾個老爺。

牟氏莊園院內套院,廊外有廊,丫環翠翠懷著恐懼,用纏裹了的兩隻小腳,急速地敲打著厚重的青磚和石板。這丫環十六歲,四年前就來到日新堂當差,雖然捱了少奶奶和少爺不少的打罵,但也漸漸地把日新堂的屋頂,當作了自己全部的天空。她在這片天空下生活,還沒有想過離開這片天空,會是一種什麼情形。她畢竟第一次經受眼看著人死去的感覺,死去的這個人又是她的少爺主子,現在她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天塌了,地陷了。

翠翠最先奔月新堂的二爺牟宗升去了。

二爺牟宗升堂屋的門緊閉著,他正坐在李太太臥室內的椅子上,舉著長杆菸袋,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煙霧繚繞了他的面容,還有他的心思。二爺抽菸的時候,也總是喜歡擺出個老爺的架勢。這架勢看起來有點兒累人,他倒是習慣了。

炕上的妻子李太太猜透了男人的心思,就給他點破了,說你甭費心思琢磨了,日新堂的少爺牟金,肯定躲不過閻王爺的這一網了,都昏迷了三天,恐怕已經在閻王爺那裡報到了。李太太是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女人,也很會逢場作戲,在太太們當中,是不太受歡迎的。實際上,這個人的肚子裡,沒有多少草料,她那點兒能耐,都掛在嘴皮子上。

聽了李太太的話,牟宗升搖搖頭,說看牟金的氣色,還不至於這麼快走的。

李太太就說:“他死了又能咋的?也不見得讓你當家。”

牟宗升像被什麼東西蜇了皮肉,抖了一下身子,把嘴裡的菸袋拔出來,對著身邊的痰盂磕掉了菸灰,狠挖了李太太一眼,怨她的話很不合自己的胃口。

第一章 葬禮藏機鋒(2)

他不再搭理她了,重新裝上了一鍋煙絲,吸著,沉默地去想自己的心事。

牟宗升是當今牟氏家族官位最顯赫的老爺,1905年曾為清朝正三品的兵部侍郎。按清末朝廷的規矩,用錢捐來的官,最大上限只能是三品。但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