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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張自清問:“你真的想好了把房子賣掉嗎?”

高潔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

“留著房子在臺灣,至少這裡有個家。”

高潔苦澀地笑,苦澀地說:“我沒有家了。”

張自清不知如何安慰是好,他只能嘆氣道:“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的傳統,如果你在你的故鄉連落腳的家都沒有了,你的媽媽在天之靈會很難過的。”

家之於高潔,從來沒有一個具象的概念。是臺北的這個家嗎?還是跟隨母親飄零暫居的各地?抑或是愛丁堡的學生公寓?抑或是巴西的工廠宿舍?哪一處她都沒有深刻的印象,哪一處她都只是暫時停留。

可是聽到張自清的話,她的心頭到底一痠軟,接過張自清一直代為保管的鑰匙,拉著行李箱叫了計程車回到記憶古舊而不願起開塵封的松山區舊宅。

重新踏上舊路,滿眼的綠蔭擋住落日的金光,一針針跳入她的眼內,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馬路兩邊舊宅新樓錯落,百貨公司、糕點鋪、書店、新的舊的大的小的,像老電影膠片上的陳舊跳幀,竄上竄下,灼痛雙眼。

她記起久遠的童年,總是不歸家的父親和工作忙碌的母親,還有一個常常拿著父親給的零用錢一個人從百貨公司彎入糕點鋪買最喜歡吃的鳳梨酥的女孩子。父親和母親一開始的關係就並不那麼親密,但是至少,他們都在同一個屋簷下,她還有個家,她睡前時仍可聽到父親同她講《湯姆索亞歷險記》的故事,醒來喝到母親做的牛肉麵。

她扒在車視窗看到了這家糕點鋪,頂有名的老字號,裡頭的人熙來攘往,已經成為大陸游客買手信的福地。八歲以後,她就沒有再吃過鳳梨酥了。她把車叫停,進去買了一盒鳳梨酥,出來後憑著記憶再往前兩個路口,就是舊居門前。

高潔近家情怯,提著行李箱和鳳梨酥在公寓樓下徘徊許久,才鼓起勇氣踏上樓去,隨著記憶走到三樓的舊門之前。公寓樓有多年曆史,她當年跟著母親離去時,這棟樓也不過落成八年,現在已同她一般,經歷了些風霜,蒼老了些心情。她開門進去,入眼空空蕩蕩,除了牆紙和地板還是原來的樣子,別無一物。

當年父母離婚,她年紀尚幼,其實不太清楚父母的財產如何分割。母親去世以後,她才搞清楚母親為她遺下一筆不菲的資金遺產,以及這一所舊居。足見得當年父親去意決絕,連房子都不曾要。

高潔想起來客廳正中央至少應該是有個沙發的,沙發上有父母的結婚照,她想起來吳曉慈帶著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高潓就坐在這張沙發上同她的母親攤牌。結婚照片上父親的模樣,已經在記憶的深處模糊不清了。

從八歲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生父高海,或許這根本也源於母親的本意,但她並不以此為憾。從不。

高潔從來沒有想過,隔了這麼些年,再次看到父親,居然會是在珠寶創意設計師協會秋季展的布展現場的大螢幕上。

工人正在除錯電視大螢幕,轉到一個電視臺的娛樂新聞,高潔陡然看見走過這一年度電影節紅地毯上的父親。她對著那陌生到幾乎以為自己應該忘記,但是一見又立刻熟悉的身影恍惚了一二刻。

高海原來還保持著軒昂的身姿,五十多歲的人,還是三十多歲的身材,腰板健碩,一雙眼睛尤其生得精彩,目光炯炯,不怒自威又淡定自若。只是一頭髮已全白,一眼望去,不免令人感慨此人應當還在壯年,可為何又如此顯出蒼老?

高海攜他製作的影片參加電影節,帶領整隊劇組站在臺灣本土明星中,很受人尊重。

高潔才恍然憶起,她的這位生父,好像是一位有些名氣的製片人,名下有一間在島內頗具知名度的電影製作公司,旗下亦有多位實力導演編劇。

舊時的資料在她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