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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頁

三月,海河解凍,一排拖船已經成為河上最顯眼的景色。

打頭的大船噴薄著滾滾黑煙,發出轟隆聲,而後則用鐵鏈牽引著一大片小船,航行在相對寬闊的河道上。

沿途的河道都有的歇息的碼頭,拖船每到一地,便會停留半天。

而挑夫們早就已經在碼頭等待,沒有片刻懶惰,便將一部分貨物送下碼頭,另外也會在船上添些貨什,船上的商人們每停靠一次,都會興奮地不行。

而碼頭上貨一送到,便能遠遠看平民蜂湧而至,熱情地購買著北方的鐵器、布帛、燻肉,司馬紹增好奇地問過那些人,他們有的是貨郎,將好物送到偏遠的村落裡,有的鄉裡的大戶,幫著鄉鄰捎帶,這些東西都是他們緊缺的,還不貴。

而送上船的,有各種草藥、一捆捆麻線、生絲、棉線,他們將這些貨物賣給船隊時,那眉梢眼角,都是生動愉悅的模樣。

一路上,這種交換都在持續,就這樣一路,到了清河,他們需要換馬車,前去黃河渡口。

下船時,他還聽到船上的商人興奮地討論著渤海公說將來會修一條運河,把黃河與海河的水連起來,到時他們的船就能直接去南方了。

司馬紹忍不住多看了那條冒著煙的大船。

聽說,北方這樣可以日夜不停、逆水而行的大船不止一條。

他又想起,江南的水師是如今朝廷最後的倚仗,可是,等這些船多了起來,南方的水師,真的能擋住麼?

剩下的路程,他都有些心神恍惚,思考著北地見聞,一直到隊伍在淮水上船,穿過廣陵時,他才驟然回過神來。

讓他回神的,是經過廣陵城時,城外那延片的窩棚,還有那一群群無生氣的、宛如枯縞的流民。

洛陽亂時,北方世家南下,帶來了極多的僮僕部曲隨行,後來,很多失勢的家族都沒了土地,又遲遲找不到依靠,自然也維持不了僮僕的開支,便斷尾求生,遣散了這些人。

失了主人的僮僕與部曲便成了流民,強健些的,被招入軍中,剩下的,便多是些老弱病殘,在城外尋些野食,生死由命。

這在亂世是常事,先前他去北方,也是從這裡經過,但都沒像如今這樣的刺目。

他在薊城也看到許多老弱,但都是一個個尖牙利嘴,撒潑難纏,尤其是那些有套有紅袖的老者,曾查過他的車駕,讓他難以下臺,甚是讓人厭惡。

可再看到如今這些眼帶綠光、形如枯骨的流民,想到那些薊城裡生動鮮活的老人,讓他連多看一眼,都耗盡了勇氣。

郗鑒走到他身邊,與他一同嘆息。

司馬紹忍不住冷笑道:「謙以接士,儉以足用,以清靜為政,撫綏新舊,多好的國策啊,郗將軍以為如何?」

這幾句是王導制定的東晉治國之策,簡單地說,就是保護門閥貴族的特權,容忍他們為非作歹,像軍隊可以公然搶劫別人財產,大臣為將宅子擴大,強行徵周圍的住戶這些都已經是日常的事情。

郗鑒搖頭道:「陛下也是推崇韓非法家之說,非是冷眼觀之。」

司馬紹聽聞此話,心中悲涼更盛:「可佑大江左,又有幾人允之?」

先前他父皇曾經想要重用這些名士,對抗王氏,但一個個皆明哲保身,對晉帝的期待推脫稱病,

郗鑒安慰道:「如今王敦已死,清正吏治,必不會如先前那般艱難。」

司馬紹默然:「罷了,北地之事,吾會的告知父皇,若整治江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渤海公以一女子之身,都能做到之事,吾為何不可?」

郗鑒想要勸一句,但太子已經斷然離去。

太子啊,你太年輕了,有些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有的人,真的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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