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中書衙署,眼瞧著桌案上高高隆起的大摞公文以後,卻又不禁有些犯懶。於是自己給自己找理由:荀公達也說了,我真正的才能是在創設制度嘛,這些日常行政事務本非所長,管太細了反而容易壞事——我又不是諸葛亮,也不想自己過勞死,還是按老規矩,發給左右僕射劉子陽和董公仁去辦就好啦。
可是自己也不能光閒著,一閒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擔心前線的局勢,還是繼續搞自己的文教工作吧。是勳曾經試注五經,但是沒能搞完,一則是學識不足,對於某些古籍、某些篇章還不敢動筆,二是別事分心,注著注著就莫名地擱下了。如今發下宏願,我自己沒有寫書的本事,那就窮畢生經歷注遍群書——換言之,把後世的很多思想、理念,儘量找合適的古籍或者當代書籍,全都給附會上去。
不僅僅五經啊,還得注左氏(那本就是鄭玄的親傳)、注孟子,注各類兵書戰策——包括曹操的《新書》——注《史記》、《漢書》、《東觀漢記》,乃至注《論衡》。若有餘暇,不妨再注注《楚辭》啥的,做中國第一位文學批評家!
若然天下真能底定,迎來太平盛世,那這朝廷高官我也不當啦——政爭實在太過可怕,也太過煩心——乾脆掛個虛職、侯位,下半輩子注書、課徒以終老。真要是能夠達成這一理想,即儒家所謂的“內聖外王”是也,說不定異日聲名不在什麼董仲舒、朱文公之下啊,也混個“夫子”的稱謂——嗯,是夫子……我是夫子、君是夫子,乃人人皆為夫子也……
對了,還有件事兒也得趕緊去辦——於是他紆尊降貴地前往夏侯府上,會見新的當家人夏侯衡,先問他,我曾經跟你爹口頭商定過兩家聯姻之事,你知道嗎?夏侯衡躬身答禮:“先父確曾言此,小侄知之。”是勳點點頭:“則卿父身故,吾即卿弟之父也,乃欲代令尊督導之……”我想先收夏侯威做弟子,讓他去我家住著,由我來教導,直至成年,可以嗎?
夏侯衡怎麼敢說不成?況且是勳文名如此之盛,兄弟能夠拜在將來的老丈人門下先好好讀幾年書,那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啊。只是還得先打打預防針:“舍弟頑劣……”本是謙遜之詞,才出口就覺出不對來了——說對方準女婿頑劣?你是打算壞了兄弟這門親事嗎?急忙找補:“非性劣也,然幼從先父,唯好弓馬,不喜讀書,乃請大人善加督責。”
是勳心說這本在我意料之中啊,夏侯家的子弟會有喜歡讀書的嗎?不過自己本來也不打算把閨女嫁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純讀書人——諸葛亮倒是也不能打,卻為天下駿才,問題那樣的能有幾個?而且其實沒想把準女婿教成個狀元之才,只是趁機調教他的性情,將來別成一紈絝子弟,也別成一家暴兇手,得對我閨女好才成。
於是即召夏侯威前來拜見。
是勳從前也不是沒有見過夏侯威,他上夏侯淵家串門的時候,主人當然會把自己的兒子們叫出來跟是勳行禮,而且前陣子夏侯家辦喪事,是勳前往弔唁,夏侯威也混在兄弟之中朝他磕過頭。因為商談過婚事,所以是勳還特意多瞧過那小子幾眼,並且隨口問過他幾個問題。
在是勳的印象中,夏侯家這幾個小子都長得還算不錯,並非英俊少年,卻也不是歪瓜裂棗,而且秉承家風,眉宇間頗有勃勃英氣。夏侯威本年實歲十五、虛歲十六,半大的孩子,剛開始躥個兒,大概接近一米六,面相頗為周正。
是勳問他,說我要把你帶回家去,收為門徒,嚴加督導,你可願意嗎?夏侯威瞥了長兄一眼,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小子願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