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進行的大大小小的戰鬥相比,基比夫山之戰也只能算做“一小仗”;再其次。多年不在北京生活,這次回來發現它竟大變樣了,變得更漂亮更開放更時髦,對他來講則顯得陌生而嘈雜,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北京人而象個外地人了。
回到北京的當天,先是聽他彙報的一位總部長官,然後是自己的母親,都暗示他:這次所以要他到北京來一趟,真正的原因不是別的,就是因為這位高階長官聽過有關方面的彙報後,說過想親眼見一見他。
出於這個原因,向總部長官做過彙報後有關方面就沒放他回家,母親也不讓他回去,要他繼續在總部招待所裡等待長官接見。母親的心思他明白:多少人都是因這位長官的一次垂青開始了自己輝煌的前程,母親認為兒子眼下雖已是基比夫山戰場的英雄,但也只是一位英雄而已,若是長官能單獨接見他一下,他就不是一般的英雄了,以後他在軍界的前程很可能是無可限量的。
母親還在電話裡說出了一樁秘密:彭燾的父親彭慶中將軍和她自己在戰爭年代與這位長官有過相當親密的關係。她要彭燾在長官接見時替自己向長官問好,也許由此長官就能回憶起一起度過的戰爭年代的艱苦歲月。彭燾有些不耐煩,下決心不照母親的話做。但既然長官說過要接見他,以後又沒有誰接到通知說長官又取消了自己說過的話,他就只能在招待所一天天等下去。
一個星期無所事事之後,彭燾認定長官肯定已把自己隨口說過的一句話忘了,他剛想打電話向有關方面說出自己的看法,要求返回戰場,卻接到了正式通知,說這天晚上長官要見他。
彭燾激動起來。母親說過的話雖然他聽著不大順耳,但長官真要接見他。他馬上又明白這在自己是一樁多麼巨大的榮譽。
這個白天從早到晚他都準備如何向長官彙報基比夫山之戰,不是彙報自己如何英勇善戰,而是要向他講634高地之戰,講那些死去的和活著的英雄們的事蹟。
晚飯後6點他上車出發,仍覺得自己沒有準備得更好。不;他是太激動了。
一輛黑色的“龍旗”轎車無聲地在穿過一條條寂靜的街巷,將他送進一所似曾相識的院子。所以會這樣,後來他想這類院子是他童年時就熟悉的:院子外面的牆是紅色的,非常有特點的,車子駛進去後,你會發覺其實裡面空間很大。有著外貌同樣是紅色的樓、一些皇家氣派古色古香的庭園與花木。車子在樓門外臺階下停住,一名參謀軍官引他下車,經過一條長長的鋪著舊地毯的走廊,他被引進長官家的客廳。值班參謀讓他坐下等一會兒,就走進客廳另一端的一扇門,不見了。
彭燾坐下來,努力讓激動的心平靜,看長官家的客廳。客廳很大,但除了地下鋪有一塊覆蓋了全部地面的紫紅色新地毯外。和他家當年曾經有過的大客廳沒什麼區別。和下面許多長官家的客廳比起來,這位長官的客廳未免過於簡樸了。
一位女服務員無聲息地走過來。給他上了茶,點一點頭,又無聲地消失了。
彭燾等了二十分鐘。這二十分鐘,在他的感覺裡比二十年還要長,還要難熬。他是懷著激動的心情來的,長久的等待讓這種激動打了折扣。他站起來又坐下,坐下去又站起。有一忽兒,他都懷疑自己會一直被扔在這裡,不但見不到長官。甚至也不會再有人想到他,走出來招呼他了。
長官就在這時走出來了。他是突然從客廳另一端的門裡走出來的,事先沒一個人提醒過彭燾,事後也沒有誰跟著長官走進客廳。彭燾此刻已是第二十次站起來了,一眼瞅見這位幾乎每日都會在電視要聞中出現的長官就遠遠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竟然有一點不知所措了。到底很快地反應過來了,他“啪”地一聲立正。舉手敬禮,大聲說:“報告大總統,陸軍16師師長彭燾奉命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