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嘆了口氣,伸指拿開我抓住他衣袖的手,笑了笑,走開。
我記得,早上從曲阜出發時,明姬也是這般地拉著他的衣袖,神情不捨,美麗的眸子看向他時瑩光閃閃,模樣嬌柔得讓人不得不憐惜。而那時他雖已坐在高馬上,卻還是跳下馬背抱了抱她,輕聲應承道:“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那個時候,我的心很疼。
可現在,我的心是死的。
我狠狠地咬住唇,強迫自己默唸:夷光,不管如何,你都得振作起來,萬萬不能因這些該死的難受而消沉,你要記得,你得想盡辦法做好那件事,你來楚丘,只是為了他的平安……
發涼的指尖突地一暖,我抬頭看了看,只見眼前那金色流光的面具在今日的陽光下粲然得刺眼。
“發什麼呆?”晉穆望著我,清亮的眸間帶著幾絲不豫。未等我回答,他已拉起我的手往前走,淡淡道:“別胡思亂想了。你既要做與虎謀皮的事,最好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他的話喚醒了我,我皺眉垂頭,半斂了眸子自顧自地思索,任由他拉著行走。
他帶著我走得飛快,兩人一時各懷心事,不禁都忘記了去顧及兩個男人手牽著手、行走在大庭廣眾下的怪異。一路眾目睽睽,等到了行宮宮門時,我抬了眸子看四周,這才發現別人看我和晉穆的眼神有多閃爍曖昧。
手指上倏地一鬆,我回眸時,只見晉穆已不自然地扭過了頭,聳著肩乾咳數聲。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彆扭、略帶羞赧的模樣,忍不住輕聲笑了。胸中辛苦的滋味隨笑漸漸釋放,陰鬱的心情也陡然有些開朗。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去找王叔了。待會殿上見。”
楚丘的行宮很大,裡面亭臺樓閣數之不清,飛簷走廊連綿不絕,而那金壁輝煌的宮闕殿宇更是看得人眼花繚亂,常迷局中。楚大臣領著王叔一行去齊國在楚丘之議期間所住的宮殿時,我跟在眾人身後四顧環望著入眼的恢弘,心中讚歎的同時不禁也納悶:要說天下五國,最富的是晉國和齊國,可依我所見,兩國的宮廷卻還比不上人家一座行宮來得氣派。
不知道,這是齊晉王室的寒酸呢,還是兩國百姓的幸事?暗自思討時,我心裡面對楚王的印象愈發地惡劣。此人好戰又喜奢華,很有戾君或暴君的潛質,再加上他數之不清的陰謀種種……我皺了眉,很是想不明白爰姑怎會就喜歡了這樣的人,還有了他的孩子……
到了暫住的宮殿,無顏有條不紊地打點著一切,我則樂得自在,陪在王叔身邊與他下棋。
王叔看上去興致不錯,只是異常抖擻的精神看得我暗暗生疑。如果說連我都看穿了無顏的身世,那像王叔這般心思敏睿的一國之主,無理由絲毫都沒有察覺。不過大多的王上都喜歡不動聲色地裝蒜,在晉國見過晉襄公和夏惠公後,我越來越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如果王叔已經知道了,而他居然還這麼相信無顏並把在楚丘行宮的安全和守衛都交給了他管,那麼,我撇了唇想:不是王叔還留有一手;便是王叔對無顏寄予厚望,他信他自己,也信不管在什麼情況下,無顏都不會背叛他。
我希望是後者。因為只有這樣,我才有充足的理由說服自己去儘量勸住楚王“放過”無顏;也只有這樣,我才能放心讓無顏留在齊國。
“愣什麼?快下!”王叔見我下棋時心神不定地,不由得高了聲拿手敲了下我的額頭。
我捏著白子左顧右盼,突然不知該擺在哪裡好。不是說沒路可走了,而是我在思索怎樣才能不著痕跡地讓自己不小心下到勝券在握的棋走上逐漸衰亡的路。
“不許故意讓我。”王叔開口,不說“寡人”,而說“我”。
我一開心,叮噹一聲果斷將子擲下。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