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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猶如一片地震過後的災區,處處塌陷,汙水流溢。我在災區中日夜操勞,每每精疲力竭,仍無一草一木的生機。

我問風溼:“入定,會得到安寧麼?”

他:“錯。入定,更感到雜念紛飛。其實不用入定,生活中已是雜念紛飛,只是自覺不到。”清醒是有痛感的。

Q是個雜念,跟隨著她,我便喪失了成為強者的可能。現在,我明確感到自己的畫很差,有了審視能力,便是進步的開始。我將逐步達到考上美校的標準,脫胎換骨,成為美校歷史上最強的學生,還要再接再厲,成為近現代史上最強的畫家。

那時,家中的萎靡不振將一掃而空,父親整日精神抖擻,母親不再上學,而我的強者魅力征服了無數類似Q的姑娘,她們穿著香港黑背心投奔我,我會把她們盡數拒絕,我的老婆只能是面板粗糙的歐洲女人……

如此說來,二老爺也是個雜念?

我勤奮專注,在家中擺了菠蘿鴨梨,常畫到凌晨三點。一晚,十一點鐘,二老爺敲響了我的家門。他穿著一件乾淨襯衫,說:“你二舅和我發生了矛盾,能否在你家住上一晚。”住一晚,便是住一段時間。

父母此時已經睡覺,我把他引進我的房間。他掏出一個佈滿汙垢的煙盒,取出一根無過濾嘴的香菸,吸了一口,飄出股蚊香氣味。

我:“二老爺,你抽菸了?”

他垂頭笑笑,說:“練武的人不抽菸,因為年輕時抽菸,到了四十歲,專注力會下降,與人比武就太危險的。但我已經七十三了。”他抽完這根菸,問我:“能住麼?”我點點頭,說他可以睡我床上。

他滿意地躺下了,然後,我走出了家門。

其實,家中還有一間房,是弟弟的房間……也可以睡客廳沙發。

但我還是走了,因為二老爺是個雜念。

我從風溼翻牆的部位翻進了玉涵寺。風溼把床讓給了我,在寺院客房裡過了一夜。早晨六點我醒來,到客房向他告辭。他不在,去大殿誦早課了。客房中有幾盆花,其中一盆結了十多個小小的金橘。

我把它們一一掐下,放進衣兜,離開了玉涵寺。

回到家時,父親沒有起床,母親和二老爺在吃早點。母親問我:“昨晚到哪去了?”我:“到同學家睡了。”母親向二老爺看了一眼,二老爺笑著點點頭,說:“知道了。”母親上班,我上學,二老爺跟我倆走出了家門。我和母親都騎車,蹬車行遠後,回頭望去,見二老爺拄著柺杖緩慢行走,朝陽打在他乾淨的襯衫上,形成一大塊紅斑。

我和母親在五分鐘後岔路分開,我又蹬了三腳,便調轉了車頭。

二老爺見我回來,展開眉宇,迎著我快走幾步。我下車,從衣兜裡掏出金橘,盛到他手裡,說:“好吃。”然後,我蹬車走了。沒再回頭,因為我不願看到他手捧金橘站在路邊的表情。

晚上回到家,在枕頭旁邊發現他遺落的煙盒,開啟看,原來並不是煙盒,而是一個廉價的剃鬚刀盒子,昨晚看到的汙垢是鐵皮的鏽斑。他把裡面的塑膠架子拆掉,充作了煙盒。

還剩下五根菸,我抽了一根,並沒有像電影裡那樣,第一次抽菸會嗆出眼淚。

我抽完這根菸,進入一種波瀾不驚的狀態,甚至當母親跟我說“你昨晚做得很對”時,依舊死水一攤。

剩下的四根菸,我兩天內全部抽完,從此養成吸菸的習慣。買不到他抽的煙,買了同是無過濾嘴的“春城”和“紅梅”,這是我零花錢所能承受的煙類。

我四十歲以後,將一敗塗地。

美院又開了週末班,我和Q繼續參加。K不再出現,不知他和Q有了怎樣的變故。我無心深想,此事亦為雜念。

美校在五月份考試,姥爺在二月份過七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