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出奇簡單……粗暴。
因為向羨予當年生了個女兒,她又偏偏是編制內的教師,顧建軍從農大畢業也分配到了農科所做水果種植研究,他倆想要保住鐵飯碗就不能再生二胎,除非頭胎夭折或殘疾。
而顧建軍是老顧家三子一女中唯一念了大學的金鳳凰,顧家二老都對他寄予厚望,不忍見他功成名就卻沒兒子。
在多次勸說他悄悄扔掉顧文靜卻無果後,顧奶奶終於想出了一個主意。
過年時由她拉著向羨予下廚,老頭子喊顧建軍陪喝酒,萬慧如負責看孩子。
瞅準時機,她悄悄把只有幾個月大的文靜放到了窗外雪地裡去,以為有那麼一個多小時的功夫孩子不凍死也得凍廢,順理成章就能再生二胎。
哪知向羨予就像有心靈感應似的,從廚房回來得特快,敲門時她就趕緊又從窗外拎了進屋。擱置時間不久因而顧文靜也就稍微感冒發燒了一週而已。
在今天之前,萬慧如心知這事兒要捅出去顧建軍、向羨予肯定會發飆,卻從不認為扔個小孩會涉及犯罪。
因為村裡的人自古以來都是這麼做的,生女孩養大後可以換聘禮,家窮養不了的就扔掉。
白蓮村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很早之前村裡確實有一處荷塘,每當夏季便有接天蓮葉無窮碧的盛景。
有什麼不好處理的物事,掀開蓮葉“撲通”一聲就下去了,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這麼做的人太多以至於挖蓮藕的人隔三差五摸到白骨,也有好些頑皮的男孩不小心溺水——荷塘下面都是淤泥,踩下去腿就沒法□□,會游泳也沒用。
有風水先生說,盛開的白蓮是因為血肉的滋養,它反饋給村人的則是滿池怨氣。必須選吉日填了並埋下鎮魂鼎。
曾幾何時,白蓮村沒了荷塘,卻依舊無法阻止拋棄女嬰的惡習,以至於村裡光棍越來越多……
當然,光棍什麼的和顧家三口沒任何關係,他們此刻只是紛紛用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的眼神看向有些瑟縮的萬慧如。
“我就說靜靜那次怎麼哭得那麼慘,怎麼會發燒咳嗽差點肺炎了,原來是你害的!”一貫文雅端莊的向羨予徹底氣瘋了,完全不顧形象的撲過去就開始抓扯撕撓。
她單人武力值自然不敵粗壯村婦萬慧如,但有顧建軍從旁協助就肯定不會落於下風。
反倒是很能打的當事人顧文靜站在一旁沒插手,不是因為顧慮什麼狗屁長輩需尊敬,而是她畢竟專業練過,怕憤怒中上去了收不住把人打殘廢。
“哎哎呦我去!怎麼能都怪我呢?這明明是媽的主意!”萬慧如在痛呼之中開始攀扯他人,強烈表示自己只是從犯並非主謀。
文靜默默聽著她辯駁,頓時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爺爺奶奶家和媽媽一起受的各種委屈,想起了由奶奶主導的各種無視、辱罵、剋扣吃食……
“她年輕時頭胎也生的女兒……大姑姑被家暴她也會去鬧去護著。你說她憑什麼想要我去死,都不體諒一下我媽?”她神色複雜的站在印小青身側,一面看著爹媽為自己報仇雪恨,一面如此自言自語似的詢問。
印小青思索之後不太確定的回答:“或許是,群體從眾心理在她心裡打下了太深的烙印,讓她不自覺的與周圍人保持相同步調。從幼時就被嫌棄,成年後又被耳提面命必須生兒子,生了女兒再遭遇苛待。嗯,導致了社會性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大概是這樣吧。男性反倒不會在成長過程中反覆受這種刺激。”
“……”本沒指望得到回答的顧文靜似懂非懂看向印醫生,再次不明覺厲。
她本想問問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到底是嘛玩意兒,話說出口時卻變成了:“你家重男輕女麼?”
這或許是她此刻潛意識中最希望得到答案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