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紫藍色的液體從臉頰上緩緩流下,她感到一陣噁心,不覺拉緊了他的衣袖。而他也感到了她的顫抖,握著她肩膀的手多了一絲安撫。
方才聽著兩人的話,她隱約覺得其中有些蹊蹺,教主應是和林宸封的娘有深交的,可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係,她也說不清楚,只得靜待著事態的發展。
教主忽然頓住了,靜佇在原地,抬起流著紫藍色血液的臉,無神地望著前方。一滴兩滴,血打在地上,石頭頓時變了色。
方才的陰風不知何時已止,黑色斗篷平貼在教主身上,映襯著教主嘴邊詭秘的笑容:“顏若水,你不仁我不義。”說著,又轉向林宸封,教主眯著眼,看得他一陣不自在,教主指著她對他緩緩說道:“你不是愛她嗎?那麼我要讓她愛上別人,然後心甘情願地為別的男人死去,如此,天下便是我的了,你,狗皇帝,顏若水,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語畢,教主倏地跳起至她身後,她還在思考著教主話中的意思,為何她死了教主便能得到天下,未來得及反應,便被教主捂住了眼睛,失去了意識,她最後看見的,是一臉慌亂的林宸封。
這樣的神情,在她的腦海深處也曾閃現過。
是什麼時候呢?
梅子青時節,恰逢陰雨綿綿時。他撐著紙傘,緣著九冥溪畔慌亂地尋找著什麼。本是約好於此時九冥溪頭相見,卻不見她人影,他一時沒了主意,便緣溪尋覓。
小路泥濘,他也不顧溼了衣衫髒了鞋,因不能言語,更是焦急。絳紫色的衣袍沾雨如珠,在暗淡的雨天裡略放光輝。遠遠地見著她在水中,他便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紙傘清冷地落在一旁,與他焦急的容顏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覺得自己實在倒黴,一不小心便摔下了溪中,初春寒意料峭,溪水清冷,冷得她直打顫。本已是十分委屈,涉水向岸邊緩緩爬來,卻見他滿臉責怪之意,頓時生起了悶氣,不顧刺骨之寒,一溜煙潛入水底,不見了蹤跡。
他更是慌了神,跳入水中一陣摸索,也不見她。
她躲在暗處偷笑著,看他慌亂的神色,覺得夠了便一下子冒了出來,嚇了他一跳,大笑著說:“我在這兒呢,莫擔心。”
那時他立時鬆了一口氣般抱住了她,梅雨紛然,寒溪淙淙,頑石清冷,草色黯黯,唯有她的笑一再閃現,說:“我在這兒呢,莫擔心。”
是啊,我在這兒呢,莫擔心,可為何他仍是神色惶然呢?她欲伸手觸及,撫平他深鎖的眉結,卻怎麼也碰不到,只聽得他的聲聲呼喚。呵,一定是自己凍昏了頭,才產生了錯覺,他可不會說話呢。她如此想著,漸漸陷入了昏迷,嘴角卻還帶著淺笑,彷彿在說:“我在這兒呢,莫擔心。”
林宸封看著她明明被教主捂住了眼睛,不知為何昏迷了過去,卻還嘴角帶笑。那模樣彷彿早已在記憶深處刻下,是何時何地呢?梅子青時節,煙雨九冥溪。他還記得她說的“我在這兒呢,莫擔心”,想去抱緊她,卻覺得手中無力,眼前一暗,失去了知覺。
其實很多過往皆被兩人壓抑在記憶深處,稍一觸及,便會如湧泉般傾瀉而出,無法遏止。正如一朵山桃隨風自落,無人阻止它的墜落。
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青時節。
第四十五章 恰是雨連天(一)
啪嗒——沉霖倏地睜開了眼,回望四周,屋內陰陰沉沉,只有燭火如豆,搖曳著微小的火苗,不時爆出些聲響。
這是哪裡?她的腦子沉鬱得一如室內的空氣,痛疼欲裂,她一倒頭,便又昏睡了過去。
林晨……林晨……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輕輕地喚著她,笑靨如花,眉目間與她頗為神似。
她伸手去觸碰,竟穿過了那婦人的臉——婦人透明虛空,根本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