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拍了拍他,過一會兒也上車去了。
一行人背對將起的朝霞,沿著那條道,漸行漸遠,失了蹤跡。
林晚風朝那方向站著不知幾許光陰,最終醒悟過來。
轉身進屋,到天井裡打水。昨天傍晚鬧騰的物什都還在,辰光太早日陽還沒照得來,滿地的深青色苔痕,並著地上井邊散亂的盆瓢桶具,一院幽涼,光站著看都覺背脊發陰。他暫時不想收拾,洗完臉回到內廂,倒在床上便矇頭睡了過去。
這一覺居然睡得渾然無夢,而且頗實沉,只是白日睡覺,起來懵懵然有點頭暈。看了眼日頭還不到做飯時候,林晚風到天井裡,終於將東西拾掇拾掇洗弄整齊了,又把換下的衣物洗淨晾好。之後,又在屋前屋後到處晃了幾圈,日頭明晃晃的極好,已有幾分夏日光景,他卻覺得無事可幹,百無聊賴。或許,今天下午該去上工了?
午間疲懶,只剩他一人吃食,還要怎麼好好燒飯?隨便弄了點雜糧煮煮,就著鹹菜把自己餵飽,這就收拾收拾,打算趕去做活。
剛出了門還沒來得及鎖上,眼角瞥見個人,青衣烏髮,懶散綰了搭在頸窩,有點眼熟,仔細看發現居然是鄔梅,正遠遠地走著,瞧見他的架勢,忙揮手,連跑帶奔又叫喚,意思便是叫他別忙走。
林晚風有點疑惑,但人家都來了,自然只好順從地敞開家門請人進去,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去回覆工期了。
“你一般,是不能隨便出門的吧?”給人倒了點白開水,他遲疑地問。
這一句出來鄔梅的臉色便有幾許不鬱,接過他倒的水,湊到嘴邊抿著喝起來。
這麼問並非空穴來風,也不是故意惹人不快。雖切實的事情他不曉得,但鄔梅的苦處他認識人這麼多年了便是看都能看出來的:不是鄔梅真的性子太古怪或者醫術不好才會門面冷清,而是因為一些前幾輩大人的牽連,而被下著奇怪的禁制令。鄔梅,一般是不能隨意出門的。
那個冷清孤僻的小院落,幾乎算是畫地為牢的軟禁,每個月大約就幾次能夠“放風”出來。這也就意味著能坐堂,而一般卻絕不能出診。人都有趨吉避害的本能,大約是周圍都隱約感覺到一點不尋常,這才鮮少去鄔梅那裡光顧,只在有急得不能拖的病症時才去找“鄔大夫”,不然都寧願去鎮上。
以前林晚風還生嫩的時候,曾經很好奇,鄔梅那裡門可羅雀,每月出門那麼一兩次也幾乎只是去採點草藥而已,那這人是拿什麼養活自己?後來漸漸大了,琢磨著興許是上頭什麼人覺得鄔梅還有用,所以才一直放著,不教人直接隨了祖輩父輩去吧。
這麼想通了,一直就十分的憐惜同情這人,母親的藥也都從鄔梅那裡買,得閒了便去那人店裡幫著撿曬藥材,說點話。興許是常年悶著,這才會養成話嘮的毛病,有時連著一陣子不去,進門時有聽到鄔梅竟在對著滿櫃藥材一個人自言自語的,也是令人心酸。和他相熟後,見他願意聽,開啟話匣子時便會滔滔不絕。
實在是很寂寞,很可憐。
“林子,林子?”
“啊?”林晚風回過神來,見對方杯子已經空了,便伸手再倒一杯進去。
鄔梅撇嘴一笑,無奈道:“你好歹坐下,你再這麼站在那,我竟也不好意思再坐著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挪過凳子坐下來。
“咳……”靜了一會兒,鄔梅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我,我可以,”儘管事先清了清嗓子,待到說話不知何故卻啞了,只好再清一清,但再開口卻仍是啞的,只好就這麼啞聲說道:“我是說,我可以不用一直呆在那個房子裡了。”
林晚風呆了一呆,唇邊露出笑意:“哦,真的麼,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管怎麼樣,他是真心地為此感到高興。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