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完全由混亂的線條和色塊堆積成的“房間”前站立許久之後,鄧肯微微回過頭,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了一下桌上山羊頭的反應。
以那個“山羊頭”的視角,現在應該也可以看到房間裡的景象——他想知道,那個山羊頭在看到這個詭異錯亂的房間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但它沒有任何反應,它只是仍舊用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漆黑眼球平靜地注視著鄧肯的方向,在不發出聲音的時候就像一塊真正的木頭。
鄧肯回過頭,短暫的猶豫之後,他終於向著那由錯亂線條堆積而成的詭異房間邁出腳步。
與此同時,他也做好了一旦情況不對就強行燃起火焰、驚醒席蘭蒂斯並脫離這個“夢境”的準備。
但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並未發生。
他跨過了那扇門,整個錯亂房間中隱隱約約盪漾起一層如水般半透明的漣漪,隨後便再無別的反應,房間本身沒有崩潰,他自己似乎也沒有受到那些錯亂色彩和線條的影響。
鄧肯邁步向房間更深處走去,同時隨手關閉了身後的房門——那個詭異“山羊頭”令人不安的沉默注視終於被房門阻擋在外。
錯亂的彩色線條在腳下延伸,由線條勾勒出的、似像非像的傢俱陳設環繞左右,鄧肯謹慎地觀察著房間中的一切,感覺周圍充斥著詭異至極的氣氛,而片刻之後,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房間”一角。
幾條半透明的彩色線條在那裡抖動著,相互連線成為一個幾何輪廓,那邊緣抖動的輪廓中心則彷彿充盈著一層平靜的水面,隱隱映照出周圍的景象。
鄧肯走到那幾何輪廓前,伸出手輕輕拂過那層平靜的“水面”,絲絲縷縷的幽綠火焰隨之在平面上延燒蔓延,片刻之後,那層表面映照出的景象便清晰起來——它化作了一面鏡子。
下一秒,鏡子中心便浮動起陰影,阿加莎的身影從中悄然浮現。
鏡中的女士驚愕地看著鏡子外這個錯亂詭異的地方。
“這……這就是那扇門背後的情況?!”
鄧肯輕輕點點頭:“沒錯,這就是門裡的情況——這裡的‘最深處’。”
“這裡看起來……如此詭異,”阿加莎緊皺著眉頭,“怎麼會這樣?”
鄧肯卻似乎已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淡淡開口:“因為在現實世界的失鄉號上,山羊頭從不敢窺看船長寢室內的情況,它不知道這房間裡是什麼模樣。”
至少,它不知道“船長”住進這間房間之後這裡面的情況——這是鄧肯心裡沒說出來的部分。
阿加莎瞬間理解了鄧肯的話中深意。
“您是說……這艘‘失鄉號’果然還是由現實世界的山羊頭‘創造’出來的?”她飛快說道,“它將失鄉號的影子變成了這艘航行在黑暗與霧中的船,但它無法還原船上那些它不瞭解的部分……”
說到這,阿加莎突然皺了皺眉,又忍不住搖頭:“可是在現實世界,山羊頭表現得對這些一無所知,而且它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或許它是真的一無所知,”鄧肯平靜說道,他的目光則慢慢掃過四周,“我現在有個大膽的猜想:這艘船,可能是它的一個夢境。”
“它的夢境?!”阿加莎聞言一愣,緊接著便想起什麼,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但它明明說它從不做夢,甚至從不休息,而且我也親自看到過——大副它是始終醒著的,包括上次無名者之夢出現的時候,它也一直在掌舵,跟往常一樣。”
“因為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夢,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做夢,甚至……”鄧肯說到這突然停頓了一下,一個比剛才更加大膽的想法不可抑制地浮上心頭,他遲疑了幾秒鐘,才彷彿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或許,我們的‘大副’從來就沒有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