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牛摸摸頭頂,“晚上了,她看不見的。”
寒冷的北風吹拂著孩子們單薄破舊的衣裳,清涼的月光照著孩子們瘦弱的身影。他們在淒涼、廣袤的荒洲上踽踽行走。他們的腳上有大湖貝殼劃開的裂口,還有荒洲野火燙出的血泡。
他們像幾隻被飢餓和寒冷從地洞裡趕出來的耗子,悽悽惶惶地尋找天地間可以安頓他們生命的蝸居。
三四、來自地下的黑色嘆息(1)
一連數日白慘慘的太陽和冬日少見的南風,雖然給挑堤的人們帶來了方便,可是嘯天湖的沙質土壤漸漸乾燥起來,尤其是那片高田,兩鋤頭下去不見一點溼印兒。這天夜裡,剛從縣裡學習班回來的肖海濤和謝大成來到肖仲秋家,商量應付局面的辦法。
他們面臨這麼簡單的問題:沒有人去尋食,每天、每頓就沒有顆粒下鍋;沒有人去挑堤,一開春就將面臨滔滔洪水,又是逃荒乞討家破人亡;沒有人去抗旱,莊稼長不出來,也是活過今日沒明日。
人有多少人呢?是些什麼人呢?大家清清楚楚。
“可惜沒有分身法啊。”肖海濤一副愁眉苦臉,家裡這樣的場面,想傳達一下縣裡學習班的精神也沒法開口了。
幾個悶聲悶氣沉默一陣,謝大成忽然眼珠骨碌骨碌一亮,站起來拍拍桌子說:“我看,就這樣,白天挑堤,晚上抗旱!”
肖海濤、肖仲秋兩人對望著,垂下腦袋不吱聲。
李元宵給他們倒碗冷茶,立在一邊說:“白天挑堤肚子都貼到背上,走路翩翩倒,夜晚哪個還做得動事�。”
“不做怎麼辦?不做就不死?還是死呢,還是死!”
“哎———”肖海濤嘆息著直搖頭,“現在指望著老秦他們,又沒訊息。”
“只要不死,反正會回來。”謝大成沒好氣地說。
旁邊人交換一個目光,心裡都說:這人講話怎麼這樣衝!
說來說去也只能如此。
謝大成自告奮勇去鄉政府借糧食。
嘯天湖的老弱病孺靠野蒿菜野蓮藕撐著肚子,在燥熱的太陽裡一擔一擔挑土,晚上又擔起水桶從水塘挑水澆莊稼。
人不是鐵打的,肩膀也不是鐵打的。有人餓倒了,有人吃野菜太多害了水腫病,有人肩膀磨破後流膿灌水,粘在衣服上扯也扯不開。
抗旱的效果怎樣呢?可憐兮兮一桶半桶水澆到地裡,光聽“嘁”地一聲,曬得糙白的沙地剛剛在巴掌大地方變了點顏色,莊稼根沒來得及吸收,一點溼潤早被周圍幹沙搶了去。早晨一看,苗兒還蔫乎乎無精打采。
這樣幹了幾天,主事兒的又聚在一起想辦法。這次謝大成桌子拍得更響,因為是他千辛萬苦借了兩擔救命糧。
“把薯米磨成粉子,和著野菜煮,規定吃幾天就要吃幾天!”謝大成聲色俱厲地說。
“行。今天晚上就開會。”
“抗旱的問題怎麼辦?”肖仲秋愁眉苦臉說。
一直悶聲沒開口的姚後喜忽然抬頭,睜了睜眯眯眼,慢條斯理說:“我呢,有是有個辦法,不曉得你們贊成不贊成?”
“你說!”
“這樣挑水,又累死人呢,又沒作用,我看,乾脆借幾架水車,管他十梯八梯,吊起筒子往田裡車水。”
肖仲秋疑惑地搖搖頭,“不行吧,水碼頭太遠了,恐怕要八個梯級。”
謝大成把手臂上衣袖一捩,“車!再遠也要車!這樣一滴一滴澆,勞民傷財,卵用都沒有!我們每人借一架水車!”
自從秦天帶人下湖去後,不知不覺地,謝大成儼然成了留守班子的核心。秦天在時,謝大成彷彿是大雨淋溼的牛皮鼓,怎麼也敲不響。現在,天上有好太陽,他心裡也長出了好太陽,蠢蠢欲動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