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星星都藏起來了。只有風,陡然出現的風,然後就是黑暗,扒開黑暗還是黑暗。
她奔跑著,奔跑著,跌跌撞撞,邊哭邊叫。
當然,她並沒有喪失理智,她還能分辨幽幽地陰險地閃爍的東西,那是水,那是無底的,可以輕巧地吞噬她性命的湖水。
跑了不知多久,跌倒了不知多少次。也有蘆葦茬,也有泥水。鞋早沒了,腳掌已失去感覺。
頭開始暈眩,喉幹舌苦,身子乏軟,不斷挫倒,她自以為響亮地聲嘶力竭地呼叫。
難道死在洞庭湖裡?死在黑暗與絕望之中?
不!不!不!
她頹然倒下,仰坐在溼地上,頭顱昂起,雙手反撐沙地,眼睛直直地瞪向天空。水風拂起她沾著沙粒、淚水與湖水的頭髮,抽打她的眼瞼,辛辣、痛疼,手越擦,揉進的沙子越多,一片朦朧模糊裡彷彿閃爍無數火星。
忽然,黑暗裡真的出現一顆亮光!
那不是一顆失落的星星,千真萬確,是一團暗紅的、忽閃忽閃的火光。
她一振而起,跌跌撞撞,邊跑邊喊。
火光猶疑了一下,立即朝她的方向奔躥而來。
儘管風聲蕭蕭,她終於聽到了呼喊她的聲音。
火光奔跑著。
“秦社長!”她一聲顫抖的、嘶啞的、帶著哭音的呼喚,隨即倒向秦天伸出的手臂中……
篝火重新燃起,黑暗中又有了一片豁亮,寒冷中又有了一片暖意。
鄭愛英黑髮零亂,喘息未定,愁苦無奈地壓抑著一搭一搭的抽泣,猩紅的眼痴痴盯著秦天,“你,怎麼……來了?”
秦天緊鎖眉頭,無聲地咬磨牙床。他常常不自禁咬磨牙床來抑制突然暴發的激動。他不願朝她尷尬的臉看。他視界的下沿,在不經意而又不可迴避的目光下,是她的一雙光腳丫,沒糊泥的地方仍然白晃晃地光潔刺眼。不用文人們描繪,湖區人三分之一的日子是靠蓮藕支撐的,秦天多少次在深深淤泥裡掘取蓮藕。洗淨的蓮藕圓潤光滑,潔白脆嫩,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在一聲脆響裡暴出晶瑩甘甜的乳汁。秦天眼前這雙腳丫就是剛從湖裡取出的蓮藕。
二八、火焰高揚(2)
秦天心底滾過一陣難言的激動。他的心沉沉地、隱隱地疼痛,又像那次划船一樣,牙根忽然一酸。
明明白白看見一顆火星濺到她褲子上,也無法伸出他沉重的手拂去它。
鄭愛英悽惶地偎緊蘆葦,抱著胳膊,仍在斷斷續續地嘟囔著“不,不,不”。
秦天面向不可見的大湖長長噓了口氣。
“你恐怕凍壞了。”他變得平靜地說。
彷彿提醒了似的,鄭愛英俯身向前,貪婪地將手腳直往火焰上舞動。敞開的衣領那兒,秦天瞥見了深深的乳溝和胸衣裡沉甸甸的晃動。
他下意識地猛挑一下火堆,火焰陡地高高揚起,輕輕的爆裂聲中,火星、灰燼紛紛向他們臉孔撲來。
鄭愛英猛一哆嗦,身子向後仰去。
“別燙著。”他說。
她忘了羞赧,眼光哀憐,聲音怯怯:“我,我,怎麼辦?怎麼辦?”
“不要緊,沒什麼。把衣服烤乾吧。”
鄭愛英用力擰著溼沉沉的衣角,並未擰出水來。
“小心別受涼。明天請芝爹送你回去。”
“我的鞋沒有了呢,我的鞋……”
秦天忽然笑了,“只要沒被水漂走,天亮就給你撿回來。”
“能找到嗎?好深的湖啊,好可怕的湖!”
秦天猛然感覺面對的原是個不大不小的女孩子,幹部還是人,女幹部還是女人,也不是多麼威風。他抬頭瞅著她,爽朗地笑了:“你不是特別喜歡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