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關又指什麼?”
“哦,”他淡淡一應,橫眸,鳳眸裡鋒芒淺淺縈迴,燈火映照著他長長的睫毛落下疏疏陰影,一道一道,沉入眼底,襯得那目色裡那陡然現出的幽暗更加模糊不清,“我不過給姑姑提供了一些可用可信的名冊而已。”
“你是說潛在晉國朝廷的密探?”
無顏笑而不語。
他雖不說我卻也瞭然,如此之舉不過是為了利用姑姑之手來架空晉穆在晉國的權力和地位。只不過言及晉穆和姑姑,似乎還有人總在被遺忘的角落未曾提及——
我嘆息一聲,放不下心,問他:“你不是說襄公心機極深?他能放任姑姑亂朝,能任自己的兒子被制肘奪權?到時會不會連累那些密探,白白損兵賠將?”
無顏勾眸,風流倜儻笑顏剎那妖惑媚人:“本公子豈會做那等蠢事?放心,我給姑姑的,不過是些小卒,真正的禍害豈能這麼早就浮出水面給襄公和晉穆抓個正著,總要慢慢地鬥,才有意思。”
“那晉穆這次離去是——”
“做戲麼,自然全套才精彩。你單單一人的戲怎能有趣,總要他也來陪陪你,那才好玩。”言罷,他想想,鳳眸輕睨,又笑道:“再說這次的戲是夏謀為主,他想挑戰強晉,我不過隨手推了一把而已。晉朝深不可測,夏國智囊甚多,所以這次兩虎相鬥,是福是禍,賠損大了的,總不會是我。”
我低下頭,伏在他胸前,沉吟不語。
他伸手撫摸著我的臉,默了一會,忽道:“不許你去想他。”
“沒想。”敷衍。
“當真?”他抬手輕輕挑起我的下巴,垂眸盯著我的眼睛,看清了之後方笑,命令道,“以後也不許想。”
這麼霸道!
我蹙眉,也不知他在忌諱什麼,於是懶得理他。正要翻身睡下時,窗扇陡然咯吱作響,江上大風起,繡緯飄開,勁風急卷帷紗,船倏然搖晃起來,燭臺將傾,光影飛亂,潮浪拍打船壁,水花聲簌簌不絕。
我愣了一下,隨後伸了胳膊緊緊抱住身旁的人,擔憂:“這船,不會就這麼翻了吧?”
無顏失笑,見我不滿抬頭後,他抿抿唇,神色認真,口吻卻還是漫不經心:“翻了便翻了吧,有我陪你,怕甚麼?”
我想想也對,心一鬆,便自轉身去一旁安穩睡覺,任自己身在的船在江浪中飄搖起伏、危危搖晃。
燭光忽暗,身旁那人也躺了下來,拉了拉蓋在身上的錦被,勾手將我摟入懷中。
一睡沉沉。
睡夢中恍惚聽到遠方傳來了刀劍相鬥時器具鏗然作響的聲音,只是一會,空中又聞得幾下短促明亮的短笛鳴嘯,不消片刻那搏鬥聲音止歇下去,而後萬物俱寂,潮浪聲也停了下來,耳邊一陣靜籟。
迷朦中,我似乎聽到無顏低聲一笑,輕輕道了句:“果然。西戎……英蒙子……”
翌日卯時,侍衛行舟至武陵。
我早早醒來,梳洗過後恰聽得樊天重重的咳嗽聲在艙外響起,於是轉眸看了看艙裡錯金銀麒麟紋的銅漏壺,眼見無顏昨日吩咐時辰已到,便伸手去將他搖醒。
彼時天幕仍暗,正是破曉前夜色濃到極致的時候,星輝散去,江邊霧氣瀰漫,高高低低的蘆葦湮沒在迷濛的水氣下,燈火一照,森森陰陰的密影間直透著股迫人的寒氣。幾隻歇在荊棘水草下的白鷺聞水槳聲響撲哧驚飛,啾啾鳴叫瞬時劃破晨間清靜。
無顏換過衣袍,坐在書案旁批著昨夜看好的幾個奏摺時,我攏指幫他束起高髻,戴上華貴溢彩的金色發冠。
“你來武陵是找英蒙子的,不是來看日出的,對嗎?”我輕聲問。
他似奇了一下,手下筆跡略一停留又揮灑繼續,口中笑道:“丫頭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