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不信任自己才教手下將軍前來督察,這樣一來原本不夠緊密的內部更添猜忌。皇甫端華心裡其實非常之明白,可惜他不能停,一停下來,就會想到許多不該想的事情。
遠遠地,大大小小的工事已經出現在眼前。端華狠狠在馬後抽了一鞭,已經接近極限的戰馬卻難以加速了。端華策馬奔過彎道。
“籲——”他猛拉馬韁,“顏鈞!你要嚇死我是不是?!”氣急敗壞地拉住馬,皇甫端華衝著立馬道中的顏鈞大聲喝道,“我要是撞上你——”
他硬生生地收住了下半句話。皇甫端華銳利地盯住了顏鈞的面孔。顏鈞的臉上顯著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表情,像是頹喪、不安,可更多的,還是絕望。
“你……”
侍衛長氣喘吁吁地從後面策馬趕了上來。“咳咳……總算……哎?顏將軍?”
“辛苦了。你先回去。我和你家將軍有事要議。”顏鈞點了點頭。
“啊……是……”
目送著端華的侍衛長策馬遠去,顏鈞才回過頭來。
“你說,什麼事?”
“方才……”顏鈞低頭,“御史臺左丞李琅琊前來宣旨,著元帥立即出兵攻打安祿山叛軍。”
“什麼?!”皇甫端華難以置信地策馬上前半步,“……出兵?這不可能!還有……還有……他一個御史臺左丞,宣的哪門子旨?!”
顏鈞冷笑。“為什麼不可能?皇上愛讓誰來宣,就讓誰來宣,你管得著?”
“這……”皇甫端華臉色慘白地倒吸著涼氣,“這怎麼行,現在出兵,豈不是必敗……”
“住口!”顏鈞大聲喝止,“端華!你一會兒回去,可不能這麼說!”
皇甫端華一隻手緊緊地拉著馬韁,兩眼發直地望著前方似乎無窮無盡的官道。“不……這根本不可能……”
“你不信也沒用!”顏鈞猛地尖起嗓子來一喝,這一聲帶著點不同尋常的顫音,終於驚得端華回了神去看他。幾縷髮絲飄在顏鈞憔悴的臉上,端華看見他的眼眶微微泛紅,含著一點晶亮的東西。官道上的風有起來了,一陣陣的煙塵在空中飄散著,和著道路兩側山丘上的衰草也淒涼不堪地舞動。端華僵直地轉過臉,把目光投向山崖。半晌,他才低聲道:“你來,就是和我說這個的麼?”
“不識大體的東西!……我……我要不來跟你說,你這性子,回去了還不知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意料之外的,皇甫端華居然沒有反駁。他沉沉一嘆。
“——顏兄,你失望麼?”
“失望?”顏鈞一愣,但他立刻就明白過來了。“失望?——當然……”
“真是不值得。”端華語氣平板,連冰冷的意味都不曾有,彷彿只是在敘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他左手一抖韁繩,□黑馬跑起小步,在官道上揚起一陣小小的煙塵。
關內還和以前別無二致,皇甫端華策馬穿過練兵場,其時正是天色方晚,士兵們聚集在練兵場上開伙。他們還不知道宣旨出兵之事,即使知道了,也不見得懂得其中利害。皇甫端華憐憫而冷漠地想著,卻又要強作笑顏和敬愛他計程車兵們打招呼。他把馬牽到馬廄,拴好。
“御史大人在哪兒?”
“在那邊的屋子……哎!將軍!將軍!您可不能……”潼關上上下下都知道皇甫端華有時候急躁得不可理喻,因而給他指路的軍官連忙出言想要提醒。
端華眉頭一斂,不耐煩地一把推開那人。他要問問他,問問那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人,這是什麼樣的聖旨,他就不分是非地往潼關帶,他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叫這十數萬的大軍就這麼白白去送死!上回在長安城,在薛王府那次讓他幾乎萬念俱灰的見面還歷歷在目——不然他也不至於要拼命地讓自己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