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的發生而刻意避人耳目。當初端華提出自己的想法之時,顏鈞還曾懷疑過是不是他多想了。對於顏鈞即使滿門忠良落得如此下場卻仍舊對朝廷抱著如此信任的態度,端華感到無奈。不過他並不曾說什麼,只是告訴顏鈞,自己此番一切都仰仗於他了。
可這回路線押錯了。端華不知道顏鈞是否暗地裡跟著他,就算顏鈞能夠跟著他,他也不知道顏鈞是否能找來幫手,他曾經猜測過,也許江湖人並不願意參與這些是是非非。
由復州,到安州,再到黃州。路線一日日更加曲折,端華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濃重。他不清楚他們到底是要怎樣下手,是乾脆在半路找個無人僻靜處把他解決了,還是在各州府取換交割的時候直接將他殺了了事?若是前者倒還好些,若是後者,恐怕顏鈞也奈何不得了。
自黃州出來,便是向鄂州而去。鄂州,可就是真正的江以南。
一行人到達渡口的時候正是傍晚,一身黑衣的青年冷著一張臉,默默地走著。說實話,那些官差在態度上倒真是沒怎麼難為他,端華雖然性子較以往陰沉了許多,可他在軍營畢竟長久,那些面對著下層官差所磨練出來的自然而然地親和力,讓他們竟然相處得還算融洽。而越是融洽,那些人面上有時一閃而過的不忍之色就越發被皇甫端華盡收眼底,這下他更肯定了自己當初的推測。
渡口上早春傍晚秋風嫋嫋,一行人立在棧橋上因為久等渡船不來而開始罵罵咧咧的時候,端華卻安靜地在棧橋的木樁上坐了下來。江風撩著他的髮絲在眼角糾纏不去。長江春日傍晚渾然開闊的水澤寧靜地流往天際,江灘邊的葦子剛剛抽出了青紅的小小箭簇,細嫩的莖杆在風中搖曳不止,發出密集的沙沙聲。
皇甫端華的目光投向了更遠的江天。
他朦朧中想起了有這麼一個殘陽如血色的傍晚。不過那時候沒有溼潤的江水氣味,沒有和煦的江風,只有濃濃的血腥氣,在高高的黃河河岸上,他就那麼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如今想來,都久遠得彷彿隔世。
皇甫端華不知道,他此時臉上流露的表情太過複雜,簡直叫人看了會愣住。
“喂!皇甫端華,我說船可是來了,還不走!”官差中有人大聲呵斥著。端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站起來點點頭示意道歉。
幾個押送的官差都奇怪地看著他。說實話,這些年流放的活兒他們也幹了不少,有犯了軍規被流放的,亦有被貶謫的大臣,哪一個出了長安城不是涕淚滿襟怨氣沖天,或是感嘆朝廷不眷或是悔不當初,酸腐氣重些的甚至還要作些詩來一抒胸意,可這個年輕的叛將,一路上竟然能夠說說笑笑,不過沉默下來的時候,他那俊秀的臉孔上很快就會出現一種沉思的表情,這個人心事很重,可平素偏偏又看不出。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第一次押送到這樣的犯人,都覺得新奇。
“我說,”有人打趣道,“你這傢伙整天到底在想什麼呢?怎麼跟那些讀書人一個樣!”
端華笑著搖了搖頭,他神色無比沉靜。
“也不曾想什麼,一些舊事罷了……有勞了。走罷。”
“快走快走!”
吆喝聲被渡口上的江風吹散得無影無蹤,血色殘陽下,鶩鳥們大聲叫著,像箭一般,在萬里江天裡一掠而過。
端華彎腰登舟的時候,突然回頭望了一眼北方。春日草木蓊蓊鬱鬱,北望而去,一片蔥蘢無盡。端華突然笑了笑,沒有人看到他這個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對誰笑。
“琅琊……”他輕聲對著江風道,“就此別過。”
“陛下,臣最近總覺得,戰報來得越發模糊了。”趙儀然手上捏著戰報沉吟了片刻,才抬頭對李亨道。
李亨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只有手上時不時轉動的茶盞蓋子才表明他的確是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