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撐著自己,那個支柱如今不復存在,他自己那點可憐的意志也終於到了最後。他多可笑,他以為自己不避乾坤落此肩,哪裡知道如今才認清,自己不過是再自私也沒有的一個人。
那個紅髮青年記憶中的眼神和爽朗的笑容,一直都是他在這人世最深沉的牽掛。
李琅琊高高地仰起頭,風從他臉頰邊凌遲而過,他合上了雙目。一些類似於哽咽的聲音,最終還是被他嚥了下去。
“你死了,可我還要活下去……”
“……可我……我還要活下去……”
斷斷續續的聲音,在風中一吹就渺無蹤影了。
他原本以為必死的那個是自己,可哪裡知道,最終還是皇甫端華。
變故實在是來得太快,先是安慶緒得史思明之助解圍,接著就是六相之首李琅琊不顧一切去職而走。這丞相平素就算不上多麼仁厚,此刻大難來時堅決要走,自然討得一片罵聲。很多人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右丞位置空缺,憂的是除了那得罪人從不計後果的李琅琊之外,誰還能擔此重任。
有人以為皇帝會雷霆大怒,哪裡知道卻是出奇地安靜。李亨什麼都不曾說過。也曾經有人下朝之後湊在一起議論紛紛,卻沒瞧見平章事趙儀然從那邊走過來。趙儀然那時只是輕飄飄地瞥了那些人一眼,卻把那些人嚇出了一身冷汗。自那之後遂又有傳言道,李琅琊去職,替任者必然非趙儀然莫屬。趙儀然倒好似不曾聽聞這些議論一般,只是他心中卻是衷心地為好友感到不值,半生悽苦不計後果換來的卻是如此結果,有時候趙儀然甚至也曾想過,如此看來,這高官厚祿,到頭來也確實沒什麼意思。
李琅琊府上一直在收拾打點,他打算依照那時說過的話,去江南,再也不回這曾經繁華如夢卻傷他至深的長安城。
朝堂上的人從那日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雖然去職是已定的訊息,可李琅琊卻至今不曾上奏,三日之後,前線戰報已經頻傳長安,朝廷上的事情也已經重整,三省六部重新安排,一切都進行了平衡卻又無比微妙的變動。趙儀然調尚書右丞,一時朝堂上暗流四下湧動卻又平靜無比。
這不過是弘文館很平常的一日,朝堂上的事情不能影響校書郎們和弘文館學生們的日常工作。那是個飄著點陰雨的冷天,朝廷急於給天下交代,或者急於正名,弘文館的工作仍舊是繁忙的。直到外間有校書郎來報說是有人來要求觀閱近期新編纂的文書。
弘文館館主韋方一開始還半分也不在意,只是問隨口問來者是誰,並叫那校書郎去跟那人說還未編纂成稿的文書不能借出。可見那校書郎滿臉大汗吞吞吐吐的模樣又覺得蹊蹺起來。
“怎麼了?”
“韋韋韋大人……那是,”校書郎顯然不知該如何稱呼,“那是李……李……”
韋方有些納悶,方要開口去問,卻突然心中一咯噔。
李琅琊未上奏摺請辭,卻是早就不來了,天子又從來對此人絕口不提,朝堂上上下下都暗自把這個名字當成了忌諱,哪裡知道他今日突然找到弘文館來?韋方的額角一下子就出了冷汗,他放下筆站起來。跟著那滿額冷汗的校書郎急急走到外頭,就看見一個人負手而立正細細看著堂中書架上的一冊冊文書。聽見腳步那人轉過身來,清瘦的臉頰和濃黑上挑的端秀眉眼,雖然一身素白衣袍,可是眉宇之間積威甚重,韋方以前沒和這位丞相打過交道,加上各種圍繞這位丞相越傳越是離譜的流言蜚語,讓他感到心虛。
“李……李、李大人——”
李琅琊似乎知道他的難處,一擺手止住他的話。神色溫和聲音恭謙,卻又隱隱不容置疑,韋方只聽得他開口道:“在下想來看看近期的文書編纂。”
“啊……這,這……”韋方感到為難,本來朝廷史官是另設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