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點了點頭,但李琅琊看出,那動作並不包含多少信任的成分在其中,這只是帝王家的一種慣常舉動而已。“那麼,打算以皇侄身份向朕說的,又是何事呢?”
“聖上!”李琅琊突然跪下,“琅琊方才說了,不想知道那與臣述說不一的人是何人,但琅琊能想個大概,那人究竟說了些什麼。琅琊只以皇侄身份告知叔皇:叔皇萬萬不可聽信讒言,對高仙芝元帥進行處罰!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戰前不可一日無將!高仙芝元帥身經百戰,遇敵冷靜,坐懷不亂,運籌帷幄,的確是我大唐之將才!琅琊身處軍營半月有餘,誠然不能洞察全部狀況,所以,難保高仙芝元帥督軍之時有些過錯,但聖上即便要罰,也不可是現在!琅琊以皇侄身份進諫,完全是從大唐著想,為了……為了我李家天下著想!求叔皇千萬三思!!!”
李隆基皺著眉,沒有開口。李琅琊一直保持著額頭觸地的姿勢,半晌沒有動作。室內一片靜謐,銅質熏籠中香料燃燒的響動都幾欲可聞。半晌,李隆基開口了。
“琅琊,你起來。”
“聖上不答應三思而後決斷,琅琊便長跪不起。”
“起來罷,朕答應你便是。”
李琅琊站起身,暗中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疼痛的膝蓋。
“朕知你所言必然有理。也知……你與封常清左裨將皇甫端華……交情甚好。”皇帝道,並未發覺李琅琊在聽到那個名字和“交情甚好”四字時面色蒼白了一下,然後又恢復成堅定,“可朕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辭……”
“琅琊明白。”
“那好,下去罷。明日……來領旨。”
第 28 章
(二十八)
第二日,李琅琊很早便起身了。外邊又是一片銀白,寒風朔朔,李琅琊看了看天,大約還未到時辰,天還未曾亮,只在東方泛起淺淺的魚肚白。李琅琊不敢怠慢,也未喚侍女,就急急忙忙穿衣起身,打算進宮領旨。
這怕是這個冬季長安城最後一場雪了罷。李琅琊推了推鏡片,望向院中。幾株梅樹居然沒有熬過這個尤其寒冷的冬季,紛紛凍死在院中。李琅琊有些傷感地看著它們,呵了呵凍的僵硬的手指,心中湧起一股酸澀的滋味。端華與自己嫌隙越發之深,李琅琊對此感到分外無力,他無法對端華解釋,卻又要繼續將官場之路走下去,難以保證,走得越遠,二人之間的嫌隙就會更深。李琅琊清楚地知曉,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可以算上自私的。誠然自己做官是為了朝廷危難,但就真的沒有私心?怕是,還想留在那個年輕人身邊。
自己其實回到長安城,並沒有什麼要照看的事務,只是擔心邊令誠回長安城向皇上進讒言,那日在迴廊上與端華那一幕之後,李琅琊痛定思痛,最終未曾解釋,再確實些說,他根本沒有時間解釋,沒有時間與端華開誠佈公地談上那麼一次,邊令誠就有所動作,想回長安,李琅琊忍著滿心的痛楚和誤會未曾得解的不甘,毫不猶豫地隨著邊令誠回到了長安。
身著正式的朝服,李琅琊在皇城內的石鋪廣場上走著,頭上的硬質紗帽戴得端正,那長而直的發被盤在紗帽中,那張面孔顯得越發清減,還有幾分憔悴,但那雙含著隱忍的鳳目是堅定的,宛如兩汪靈泉。
“九世子?”李琅琊回頭一看,正是邊令誠。時辰還甚早,大殿前除去值夜守衛,並沒有其他人。二人雙雙站住,只是不發一言。就這麼過了不知多久,細微的雪花漸漸停了,日頭高起,大殿的門從內開啟,發出沉重而不祥的聲音,內侍宦官出來對他們道:“二位大人,聖上宣二位晉見。”
兩人目光錯開,邊令誠滿臉得意,竟然連基本禮節都不顧,搶在李琅琊前面跨進大殿。李琅琊垂了垂眼睛,一語不發地跟了進去。
李隆基還是坐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