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可是那人微微一笑,化盡天下霜雪?
可是那人含笑開口,如多年前那般,再輕輕喚他一聲,若鴻。
他恐懼的又是什麼。可是如此容顏不過飛灰,如此血肉,只是煙塵。可是這活生生站在眼前地人,也不過是他那瘋顛幻境中,另一場永不醒來的夢。
下一刻,他觸到了他。
血肉的柔軟,血肉的溫柔,活生生真實的存在。
他吶吶地張張嘴,忽然間喚不出那個名字,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讓嘴角上挑,笑一笑,卻發現,原來臉上的肌肉,已經不再肯聽從他的指揮。
他極慢極慢地靠近過去,極慢極慢地靠在那個胸膛上,閉上眼,微微側頭,去尋找那人左胸處生命的躍動。
在跳的,是他的心,還是他的。活著的,是方輕塵,還是楚若鴻?
他極慢極慢地張開手臂,猛然用盡全力抱緊那個軀體,然後,終於最後喚出那一聲:“輕塵!”
這一聲,用盡他全部的力量,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感知,全部的愛和恨喊出來,沉默的皇宮聽到了,安靜的花園聽到了,無聲地旁觀者聽到了,永恆的天地聽到了……方輕塵……他聽到了。
方輕塵也同樣極緩慢地低下頭,靜靜凝視著他,過了一會,才輕輕掙脫開被他抱住的一隻手,極柔和地替他慢慢把散亂地頭髮理到身後。
他那伸長的五指,一次次穿過少年漆黑的發,看著那夾雜在其中的,一絲一絲的銀白。
今年,這個在他懷中瘋狂呼喚的少年,也才不過二十一二歲。
堪笑多情,白了少年頭。
一點一點,他替他理順長髮。一點一點,他眼中冰霜漸漸溶去。
然後,他凝眸,打量著他。
已經年過弱冠了,可是,他的身量卻還如十六七歲少年。再怎樣錦衣玉食,靈藥珍奇,也依然養護不住,也依然是身形憔悴不勝衣。
他本來是個俊俏的少年,可是,現在……他的臉色枯黃削瘦,眼窩深陷,少年風華,抵不過那支離倦態。不是下人服侍不盡心,只是這黃金的宮宇,粘不回那碎了滿地的真心。
他的額上滿是鮮血,有數處青腫,也不知道除了最初的不小心跌傷,還瘋狂撞了幾回頭,又被下人們怎樣拉扯阻攔的。他脖子上數道傷痕,血流不止,也不知在他到來之前,他已經用那粗糙的瓷片,瘋狂地割了自己多少回。
他渾然不知,他只是怔怔望著方輕塵,只是一聲聲,喃喃地呼喚他的名字。
那個就算是瘋狂,就算是痴迷,就算是遺忘一切,就算是腦子再不懂思考,只憑著本能,也永遠銘記,永遠呼喚的名字。
方輕塵輕輕掏出一條帕子,替他去擦拭臉上的鮮血塵土,一張手帕都染紅了,也沒能擦乾淨。方輕塵隨手棄帕子,信手撕裂自己一截雪白的衣袖,重新替他擦,一點點拂去鮮血,一點點拭盡塵埃,一點點看著少年的容顏越發清晰,而方輕塵臉上的冰冷,終於一點點慢慢化作溫柔。
四周的人怔怔地望著他,竟是誰也不記得,這個時候,應該去拿毛巾,打淨水,取新衣,奉良藥。
他與他之間,自成一個世界。沒有人敢於打攪,沒有人敢於驚擾,天地如此靜寂,宮宇如此寂寞。萬里紅塵,只有一個剛剛從迷亂中迴歸的少年,怔怔地望著,他世間唯一的,最重要的那個人。
方輕塵拭了又拭,白衣染上泥塵,染上濃赤,然而,那麼多鮮血和塵汙,總是拭不完,擦不盡。
最終,他放棄地搖搖頭,再一次看著楚若鴻的眉眼,眼神裡,漸漸有了些悲和傷,眉宇間,慢慢升起沒有人看得清的溫柔與悵然。
然後,他微微一笑,便是日出霜融,雲散雪消。
這一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