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合適吃蟲子的鳥,也合適吞吃鳥蛋的蛇。
已經是仲秋了。落葉喬木的枝頭。一層一層的金紅正暈染開來。一隻拖曳著兩根長長的潔白尾羽的小鳥。從他們地頭頂一掠而過,倏忽隱入那一片斑斕裡。留下幾聲清脆的嘰啾。
鹿茸犀角,從來是取禍之道。萬山之外,這種仙靈雀,早就已經絕了種。只因為它那漂亮的尾羽,實在太適宜於被點綴在名門閨秀,妃嬪貴人的雲鬢之間。
也只有在這人跡罕至的小樓外圍,它們才依舊可以如此無憂無慮地自在飛翔。
七百年。
七百年前,這一切,同樣發生在阿漢的眼前,只是他不會能看得到,不會能想得起。
七百年……如若要說這七百年,他什麼也沒有學到,那真地只是違心之言。
“縱然這場模擬對我們來說,並沒有太過份,可是對這個世界地人呢?遠近親疏……不,這不僅僅是我們心中的遠近親疏。小樓地制度,從根子上就是在將這裡的人都當作螻蟻,也在強迫我們去將他們當成螻蟻。”
他的神情漸漸有些憤怒,瞪視著那些與他一起,從遙遠時空另一端來到這裡的同伴。
“小容,勁節,還有……輕塵!為什麼是他們會受罰?為什麼偏偏是他們,通不過模擬?是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遲鈍,是因為他們學不會感情,沒有達到模擬的要求嗎?不是!包括老師你,也是一次次的勸我,不要將這模擬當成真實,就可以過關,就不會受傷。可是如果懂得了感情,怎麼可能不投入,如果投入了,又怎麼可能不將世人看得寶重?可是無論我們自己是如何對待他們,在我們的制度中,他們算什麼?算什麼?”
阿漢幾乎是在怒吼。
“他們投入一生,對我們,卻不過只是彈指一瞬。讓他們用盡心血,卻只不過是我們的一場遊戲。讓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就成了我們的玩具。讓我們為了各種各樣的論題,反反覆覆地折騰著,隨意地改變著那麼多人的生命,這公平嗎,公平嗎?”
他心裡想的,是幻境裡,狄九轉瞬間消瘦支離的病骨,轉眼間,咳盡了一生的鮮血。是狄三為了替他尋藥,四方結仇,到處苦戰,遍體皆傷,是狄一總是與妻子聚少離多,天涯奔波,卑詞謙態,處處求人。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投入了所有的生命和真心,所有的努力和堅持,卻只是為著旁人一時任性之後的沉眠。他們不知道他們看來比天大比地重的事,於他,不過輕如雲煙,他們在意他做過的一切,卻不知道,他之所以可以那樣“偉大”,那樣“善良”,那樣一次次以德報怨,只不過是因為,他其實根本不必害怕死亡。
因為不在意,所以,他可以做最好最好的人,卻累得旁人,為了他,一次又一次,毀掉最鮮活美好的生命。
他是如此,其他人又如何呢?在他們的生命裡,又何嘗沒有一個又一個人,為了這不公平的所謂模擬,被徹底犧牲而不至知。
小樓可以隨意殺人滅口,凡是進入小樓範圍內的智慧生命,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不是被抹殺,就是被轉移到永世不能脫身的絕境。凡是有可能知道小樓真相的人,也都立刻就會被天雷擊為飛灰。
任何一個威脅到同學生命本源的人,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都會被老師毫不猶豫地決定毀滅掉。小樓可以冷漠地看著世人沉浮掙扎,可以冷漠地看著世人因為不解天機,一次次為著小樓中人,生死痴狂,受盡苦楚。
明明知道世人的無奈,世人的真心,也不許同學們透露一絲風聲,不許伸出一根手指去幫助。在規則之下,凡是觸犯者,不論情由,全部要殺要毀要滅,這樣的態度,和捻死一隻螞蟻,到底有什麼不同?
這一切,公平嗎?公平嗎!
第六部 風雲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