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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蘇昊就看到港口碼頭上站著烏泱泱的一群人,一個個衣衫單薄,站在寒風中向著運河上眺望。船再近一些,就能看得更清楚了,那些人大多是男人,從六七十歲到十三四歲不等,間或也有幾個女人,混在男人的人群中,似乎有些侷促,但又不甘置身於圈外。

所有這些人都有一些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衣服上補丁摞著補丁,灰撲撲的臉上透著幾分菜色,顯然是窮到了至處的一群人。

船還沒靠岸,那些人就開始喊叫起來,有些人說的是淮安土話,有些人倒是說官話,但混在一片喧鬧聲中,蘇昊也聽不出個究竟。看著那些人又是招手、又是喊叫的樣子,蘇昊很是詫異,連忙叫過船老大,詢問個究竟。

「這些都是在碼頭上扛活的。」船老大說道,「長工短工都幹,給幾個饃的錢,就能僱他們幹上一天。若是趕上來淮安當官、做生意的,想買幾個奴僕、丫頭之類,也可以,價錢都不貴。」

「奴僕也就罷了,怎麼還有丫頭啊?」蘇昊問道,「我看這些人裡面,雖然也有幾個女的,但那歲數也就是當老媽子吧,哪有四五十歲的丫頭。」

船老大道:「這小丫頭當然不能跟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她們都在邊上等著呢。等船靠岸之後,你上岸去看看就知道了,牆根底下蹲著一溜,沒有一百也有五十。給幾十文錢就能買走一個。」

「幾十文……」蘇昊只覺得暴汗,好歹也是一個人,怎麼就值幾十文錢啊。

船老大搖搖頭道:「官爺,你久在京城,不知這民間疾苦啊。去年、今年,淮河都漲大水,地裡的莊稼,十停去了九停。這些人都是周圍鄉下的災民,能逃到淮安城裡來就不錯了,官府三天兩頭施粥,碰上機會還能打點零工掙點錢。若是能夠被賣進大戶人家,起碼能吃上飯了。沒本事逃出來的那些就慘了,吃樹皮、吃觀音土,甚至吃人的都有。」

「你是不是說,這些人如果能夠賣身為奴,反而是一種幸運?」蘇昊問道。

船老大道:「官爺說的正是,這奴不奴的,哪有吃飽肚子重要?」

蘇昊很想跟船老大講講什麼叫「不自由、毋寧死」的普世原則,細想了一下,不由得自嘲地笑了,只有沒挨過餓的人才會奢談什麼不吃嗟來之食,生存問題都解決不了,講其他的東西純粹就是蛋疼了。

「老陳,你過來一下。」蘇昊回頭喊道。

「東主,我來了。」陳觀魚應聲而到。自從蘇昊被任命為工部主事之後,他就正式改聘陳觀魚當自己的師爺了,而陳觀魚對蘇昊的稱呼,也從原來的「蘇師爺」變成了「東主」。若不是怕把蘇昊叫老了,他都恨不得稱為蘇昊為「東翁」的,據說這樣顯得更牛氣。

蘇昊對陳觀魚小聲交代了幾句什麼,陳觀魚連連點頭。蘇昊又叫來幾名勘輿營計程車兵,讓他們換了便裝,一會陪同陳觀魚去辦一些隱密的事情。

船靠上了岸,岸上那些扛活的一擁而上,喊叫聲更為迫切了:

「官爺,要扛行李嗎?」

「官爺,要不要僱看家護院的,俺在少林寺練過。」

「官爺,要暖炕的丫頭嗎,我閨女才十四,長得特水靈……」

眾人喊叫歸喊叫,多少還守點秩序,不敢攔住客商上岸的通道。鄧奎在船上吆喝一聲,一隊勘輿營計程車兵端著長矛先下了船,矛尖閃著寒光,正對著那群扛活的人。那些人立馬就啞聲了,一個個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只是用滿含希望的目光默默地看著跟在後面下船的蘇昊等人,不敢過於造次了。

「我問過了,從前曾有扛活的為了搶生意,驚擾了路過淮安的官差,官差的隨從出手,當場砍死了五個。」江以達走在蘇昊身邊,小聲地介紹道。

「誰幹的?後來呢?」蘇昊驚愕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