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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似乎已失去了原有的丰采,變得那麼陌生,以至於在她一再注視之下,兀自難以認出。鳳冠霞帔,來自今上的恩賜,滿頭珠玉的襯托裡,似已難以找出昔日的童稚和任性,那兩彎原似濃黑的眉毛,也經過特意的修整,是時下宮中流行的“黛蛾”式樣。臉也開了,發也分了,一個嬌滴滴俏佳人,朝廷命婦“貴妃”的形象,取代了天真任性、躍馬掄劍的過去,最起碼,這一霎,在這面白銅古鏡的映影裡,昔日的形象是再也追不回來了。

沒有氣餒,不再流淚,甚至於也不再感傷,一切都已是深思熟慮,出自於心甘情願,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剩下來的,便只是對於君無忌個人的深深歉疚與遺憾。那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了。

十七

室內飄著淡淡的“晚香玉”花香,一如春若水過去的香閨。

她愛花成痴,尤愛“晚香玉”,暮春初夏,她的房子裡,總愛擺上那麼一盆,迎著側開的窗欞,即能把清香散置滿屋,嗅著那種淡淡的香甜味兒,真是舒坦極了。

湊巧了,眼前房裡,竟然也擺著那麼一盆,卻是本朝的景泰藍大青瓷盆盛著,花開尤盛,朵朵吐芬,像是特為這對新人祝福報喜似的。

非只如此,這房裡的一切擺設,對她來說,皆像是專為投其所好為她所設定下來的。大蓬紫水晶的葡萄吊燈,要較諸過去她房裡的漂亮、華麗多了,也名貴得多,原因在於“紫水晶”的那種馬乳狀的長圓球,一直為她所深喜,她所收集的那些小擺設裡,即不乏此物。而眼前,大蓬的這類紫水晶,一顆顆光芒四射,透剔玲瓏,成串成累的就吊置在眼前,透過巧置的燈芯,幻化成一室的炫麗,像是專為討她歡心似的。春若水一經發覺,不免心裡充滿了詫異。

何止這些?整個房裡的一切,一經她留意觀察,俱都似曾相識,大幅的玫瑰紅織錦緞窗簾,即是她特別屬意的那種式樣,上面點綴著藍紅不一的各色寶石,華麗卻能兼及雅緻,曾是她小小閨房那扇窗欞的具體而微,如今卻如天似海地展現眼前。不能不令她感到意外。

整整的一天,從早起到現在,她簡直不知道是怎樣過去的,彷彿是個大玩偶,聽任著別人的擺佈,穿衣、梳頭、上花轎、叩頭、拜堂……以至於到現在,包括母親一字一淚的數不盡的數說教誨,都像是極其空洞,絲毫不著邊際,竟是連一點點記憶也不曾留在腦子裡。只是眼前,在她目睹著銅鏡裡的自己以後,慢慢地卻又拾回了些什麼。

漸漸地,她才認識到,那一件最可怕的事情,終於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一切並非夢境,而是身歷其境的現實。

耳朵裡彷彿聽見了什麼,在一連串的請安祝賀聲之後,空氣幾乎都凝固住了,漸漸地傳過來沉重的足步聲,聲聲接近,每一下都像是深深地叩進了她的心扉,踏入到幾乎麻木了的靈魂深處,那種震驚程度,還是生平初次領略,一時間,她竟是冷汗淋漓。

房門開啟,玉流蘇輕響聲中,漢王高煦高大魁梧的人影,筆挺地佇立當前。

春若水直覺地有所覺察,只覺得全身血脈憤張,直似要爆破飛濺而出。她卻仍然能保持著原有的坐姿,絲毫不動。

高煦直立的身影,一動也不動疊落在她身後,好長的一段時間,才開始有所異動。

緊接著房門關上,玉流蘇交相互擊,其聲清脆動聽。

高煦向前走了幾步,在距離春若水身後三步左右停下來。透過了面前的“月桂八稜古鏡”,他己能十分逼真地窺見了春若水的絕世芳容。乍驚其豔,微醺的醉態亦為之一掃而空。

“若水姑娘。”嘴裡緩緩地吐出了這四個字。一隻手掌,情不自禁地便向對方肩上落去。只是在他忽然接觸到鏡中佳人那一雙猝然圓睜的眼睛時,那隻待將落下的手,不禁為之中途停止,緩緩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