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第二天,張紅旗在一個露天咖啡館喝完咖啡,正想要回去。可掏出錢來,卻愣了神。她在每個地方的零花錢,都是爺爺的秘書準備好,放在一個信封裡留給她的,可今天不知怎麼搞的,出了差錯。她拿出來的不是法國的法郎,而是兩張德國的馬克,那時候歐洲的貨幣還沒有統一。
如果是美元還好,在哪裡都可以結賬。張紅旗緊張地把錢給服務生看,問他可不可以收。服務員堅決地搖了搖頭。張紅旗飛快地用英語向他解釋,她只有這兩張錢;如果附近有銀行,她也可以去換,換回來再付賬。可是服務員露出聽不懂的樣子,隨即更加堅決地搖頭。張紅旗想,是不是自己沒說清楚呢?再一想,是這個服務員的英語不好,太長太快的句子都聽不懂。
張紅旗有點慌神了。在一個語言幾乎不通的異國,身上又只有兩張不能流通的紙幣,換了誰都會慌一下。她站起來,想比劃著把意思表述清楚。可不比劃還好,一站起來,卻把杯子也碰到地上去了。叮噹一聲,把服務員的警鈴也敲響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抓住張紅旗的手腕。這下張紅旗真的害怕了:他們不會認為自己想逃賬吧?而手被人抓著,渾身不由自主地硬了,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就那麼沉默地看著對方。
幸虧旁邊桌的一個男人拍了拍服務員,才讓雙方都放鬆下來。那人也是說英語的,但他的同桌有法國人。於是他說一句,同桌就翻譯一句給服務員聽。他告訴服務員,這個小女孩遞給他的兩張錢,何止一杯咖啡,已經夠在最好的飯館吃一份牛排了;如果他們這個小咖啡館不願收馬克,他可以替小姑娘付錢,杯子也算在裡面好了。
3。那年夏天(10)
服務員立刻不好意思了,他向面前的中國小姑娘道歉,並紳士地請她再喝一杯咖啡。他私人付賬。於是張紅旗只好又坐下來,向旁邊桌的男人說謝謝。
那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外國中年人,藍眼睛,棕色頭髮。襯衫和西褲一看即知就是名牌,但樣式卻很樸素,手上的表也不是爺爺單位人戴的那種閃亮的勞力士。他的桌邊,還放著一隻小小的旅行箱,看來也是一個巴黎過客。他端起咖啡杯,對張紅旗和藹地笑笑。外國人就是這樣,幾十歲的人了,笑容卻還像孩子一樣單純。
那男人對張紅旗說:“你是來旅行的嗎?”
張紅旗點點頭。她隨即窘了,不知應不應該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帶錯了錢。猶豫了一會兒,她說:“我去了很多國家。”
那男人說:“你一定是個馬虎的旅行家。”
他們那一桌的人都笑了。每個人都笑得那麼優雅,那麼風趣。張紅旗被弄得更窘了,但心裡卻有一絲說不出的開心。坐在那男人身邊的一個法國女人還遞過來一盒“女神”牌香菸,問她抽不抽。看到張紅旗急切地擺著手,他們又笑了。
顯然,那些人純粹把張紅旗當作了一個小女孩。十七八歲,涉世未深,有著這個年紀的少女特有的可愛。萍水相逢,他們就幫助她,也“逗”她。短短的一瞬間,他們便把她拉進了一種既溫暖又輕鬆的氣氛裡,使她感覺自己正被寵著。這讓張紅旗感動。她早就耳聞外國人是講“人性”的,而什麼是“人性”呢?這時她飛快地想:就是把女人當女人,把孩子當孩子——把女孩當女孩。
人家笑著,張紅旗卻出神了。對方更把她當成那種懵懵懂懂的可愛姑娘了,可他們不知道,張紅旗的腦子正在飛快地轉,轉著轉著,就把自己弄到了一個小漩渦裡。她陶醉了。
可惜美好的氣氛是轉瞬即逝的。張紅旗正想沒話找話地說點什麼,一輛加長型轎車開過來,把幾個人接走了。只留下一張空桌子,讓她凝視。她又開始猜想:這些是什麼人呢?度假途中的公司高管?有錢的貴族後代?藝術家?那男人上車前,還特地回過頭,向張紅旗俏皮地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