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琪的那些朋友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祝賀,單從天津就過來了幾十位人物。清園被鬧成了大遊藝場,虞師爺穿上一身簇新的長袍馬褂,萬分周到的盡了地主之誼。
掀蓋頭的時候,屋裡屋外擠滿了人。唐安琪用秤桿輕輕挑起新娘的蓋頭,陳小姐露出面目,正是花容月貌,一雙眼睛水盈盈嬌滴滴的,引得旁觀眾人一起驚歎。
因為新娘和新郎都是這樣的美,所以洞房鬧得十分不堪,直到午夜時分才散。待到客人都走盡了,虞師爺站在門口,最後一拍唐安琪的肩膀:“這一天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唐安琪乖乖的點頭答應,然後目送虞師爺走遠。
虞師爺走在冷到刺骨的夜風中,臉上還掛著一點殘存笑意。接下來會怎麼樣?他的安琪是不是又要伸出小狗鞭,歡天喜地的爬上床去交尾了?兒大不中留,真他媽的!
人都各回各家了,遠道而來的賓客們也都在清園內下榻入睡。孫寶山喝了點酒,卻是不肯消停。旅中的參謀長攛掇他潛回去聽房,到時好給大家講個新鮮。孫寶山受了激將法,轉身就當真向新房走去了。
新房坐落在清園西邊,臨近後花園,是一處挺漂亮的小院落,四周種滿花草。孫寶山也不怕冷,躡手躡腳的穿過幾道月亮門,末了放眼一瞧,卻是發現唐安琪坐在新房門外的青石臺階上,正在蜷縮著發呆。
孫寶山吃驚了,壓低聲音喚道:“喲,安琪,你怎麼不回去睡覺啊?”
唐安琪沒理他。
他走到臺階前蹲下來,莫名其妙的伸手推搡對方:“安琪,你怎麼啦?你不冷啊?”
此言一出,唐安琪抬起雙手,卻是解起了馬褂紐扣。孫寶山眼看著他脫了馬褂甩到地上,緊接著又摸上了長袍紐扣,便連忙伸手阻擋:“你幹什麼?要凍死啊?”
唐安琪用力蹬了他一腳,隨即扯開長袍大襟向後脫下,把肩膀腰身全露了出來。臘月夜裡,他上半身只剩一層貼身小褂,一瞬間就凍了個透心涼。孫寶山眼看著自己攔不住他,又是摸不清頭腦,便連忙解了自己的軍裝上衣,要給他披到身上。哪知唐安琪搖頭擺尾的一掙,不但推開了他的衣裳,並且又踹了他一腳。
孫寶山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蹭了一屁股薄薄的雪:“你媽的——你到底怎麼了?誰欺負你啦?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去!”
唐安琪聽到這裡,低頭用手背抹起了眼淚。
他不願意,一直就不願意,現在也還是不願意,可是沒辦法,他拗不過虞師爺。晚上看到天津過來的盛國綱等人,他不禁就想起了戴黎民。虞師爺把婚禮辦得這麼大,戴黎民肯定知道了,那現在對方又會是什麼心情?
他心裡憋悶得很,人家有爹孃做主的青年都能逃婚,他這沒爹沒孃的反倒被人綁住了腿。眼淚滔滔的流下來,他想自己如果能夠凍到生病,這幾天應該就不必去入那個洞房了——其實這樣也是不對,人家陳小姐又沒有錯。
虞師爺一片好心沒有錯,戴黎民滿心情意也沒有錯,陳小姐嫁人更沒有錯,想來想去,唐安琪就覺得錯全在自己身上,自己如果逃婚,就對不起虞師爺;如果入洞房,就對不起狸子;可是不入洞房呢,又對不起陳小姐。
唐安琪左右為難,委屈死了,撲撲簌簌的掉眼淚。孫寶山蹲起來,帶著酒意疑惑問道:“人家都是姑娘出嫁才哭,你個娶媳婦的哭什麼?”
他伸手去給唐安琪擦眼淚:“你別哭啦,要哭也先把衣服披上。”
他湊到唐安琪身邊,張開雙臂抱住了對方:“這是怎麼了?你哭的是哪一齣啊?”
唐安琪也不知道自己哭得這是哪一齣。他晚上喝了不少烈酒,現在管不住自己的眼淚。
燕爾新婚
大雪夜裡,唐安琪穿著單衣坐在冷臺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