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大人派了親兵守夜,這些日子還是頭一回睡得如此安穩,一覺便天亮了。”馮虞聽了竊笑,要不是昨晚因緣巧合替你解了一難,只怕是再也醒不得了。只是施恩圖報非君子,這一節也就沒必要說與王守仁聽了。
“今日先生有什麼安排?武夷山水秀甲東南,我們便各處走走,細品此地山水人文,如何?”
“甚好。不想錦衣衛中還有大人這等風雅人物,倒是出乎伯安所想。”
用過早飯,馬貞陪著王、馮二人往山中行去。置身丹山碧水,王守仁的心境立時不同,一路上高談闊論,談笑風生。直至行到六曲響聲巖,立於朱子題刻“逝者如斯”四字前,聯想家國遭際,痴痴望著,一時無語。半晌方才吐出一句:“道之不行,理存何方?”隨意往邊上一塊石頭上一坐,托腮凝思。
馮虞看著這位思想者的背影,搖了搖頭,將馬貞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庚年兄,已近午時,麻煩兄臺就近安排些酒菜,待會子便在此地用餐吧。”
馬貞答應一聲,自去準備。馮虞又轉回來,看著王守仁的側影,過了一陣子,忍不住說了一句:“先生又在格物窮理了嗎?”
王守仁聽到問話,卻不抬頭,只是喃喃說道:“十年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只見人慾何見天理?”
馮虞哂笑:“滿朝大儒,未必便無人窺見天理,只是見天理又如何?敢行麼?能行麼?”
王守仁猛地立起身形,不錯眼地瞪著馮虞:“人慾難滅,天理自然難存。”
“敢問伯安先生,人慾如何能滅?”
“不能。”王守仁的聲氣低了下來。“天下不治,人心陷溺,故大道不能行。只是如何能滅人慾?先賢教誨,格物致知。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我自格竹以來,十年求索不得寸進,一般人等又如何?成聖成賢何其難!”
王守仁的語氣漸漸地激動起來,伸手一指石壁上“逝者如斯”四字,“人慾如水,浩浩湯湯,能逆乎?”
馮虞應了一句:“逆水行舟,何如順水推舟?”說出這話,陡然間,馮虞心念一動,不說話,往邊上一站,腳並立,手雙垂,太極起手、金剛倒錐、攬扎衣、六封四閉、單鞭、搬攔錘、護心錘、白鶴亮翅、斜行拗步……前生大學裡選修的一套六十四式陳氏太極源源不斷自腦海中噴薄而發。
這套拳法,同樣荒疏了整整十年。當年學拳時,老師說太極意在圓融,渾元周身意態,馮虞便在這圓融二字中淫浸了四年,運力的功夫學到幾分,太極混元的境界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最終作罷。今日與王守仁論水,馮虞突然領悟,之前對“圓”的理解過於形而下了,執著與動作形體,今日方知太極需先求勢,順其自然,噴薄如水,再求自身,意會貫通,動中方可圓融。
一趟拳法,風生水起,動靜間,陰陽和合。後世練太極原本是動作舒緩,馮虞這一趟卻是徐緩徐急,心隨意動。
王守仁十二歲便隨父走馬塞外,經歷金戈鐵馬,對戰陣搏擊並不陌生,卻從未見過此等拳法,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待馮虞收式,不禁問道:“這是什麼?”
馮虞緩緩長出一口氣,方才回道:“方才與先生論道,忽然悟了一套拳法,情不自禁便動起來,怠慢了。這拳法名喚‘太極拳’,無名師所授。”這個倒不是瞎話,當初那位體育系老師的名姓馮虞早記不得了。
王守仁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