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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含光正是明瞭自己最大的弱點,寧願無夢,寧願空想多年連虛幻一面都無緣相見,他也不願放縱沉淪。於他而言,那意志上所能堅守的最後一道防線,其背後,並非鬼域幽冥,卻是韶光繁花,是青澀美好,是那些年窮極他一生好運才得以相遇的短暫依存。
總有一日,他會義無反顧闊步重返故地,卻是在一切終結以後。
而此刻,馬含光從未期待有一日,便如此猝不及防夢迴那九華山間麥穗起伏的田埂,又或那個仰首朝天、可比任何人都毫無顧忌雙目迎向日光的伍雀磬。
她並不知他是如何心疼。伍雀磬總說自己是心寬之人,殘了雙目,失了視力,她尚還有大好人生,實在無需怨天尤人。
可那明明就是嘴硬,是天底下最會將傷痛以笑顏一語帶過之人。她總說馬含光廚藝好,自己便只需攤開雙手,才懶得去灶火油煙間受罪。
可其實馬含光不在之時,她有多少次跑去廚房想要做一餐四菜一湯給他驚喜,最後卻總是付諸農肥。
馬含光從來都知,伍雀磬骨子裡有天下女子共同堅持的那份傳統,想要為相愛之人付出,無需感天動地,單單只是一頓便飯,又或衣衫上一道針腳,總不該一無是處。
可她偏偏是習武之人,本就不擅那些,馬含光倒擅長一二,教予她,可她又因眼疾諸多粗笨。伍雀磬不願馬含光看出她在乎,她也不想眼盲被看做一種可悲,她其實從裡到外都掩飾得極好,不擅廚藝便不入後廚,不懂針黹便由著它去,反正她又看不見馬含光著裝。即便是弄花伺草,伍雀磬也說麻煩,說有馬含光一個頂她十個。
她已習慣於將最負面的情緒隱瞞,連對自己,也警惕著不許挫敗抑或低落流露。
這些微不足道的心思,除了馬含光,世間並不會有第三人知曉,也不會去在乎。
後來伍雀磬終於選定了樣輕巧的活計為馬含光盡心,抱著他穿過的衣物去溪邊浣洗。
“師弟每日都有乾淨衣裳替換,那些冷眼看你出醜的、抑或落井下石的,便會知你一點都不落魄,相反卻過得很好。還有那些溪邊與我一道浣衣的,也會知那衣衫的主人並非孤家寡人,有我顧著他。”
馬含光只點頭,他會於每日固定的幾個時辰從她身邊退出,因為伍雀磬好強,沒人能理解的那種最為彆扭的要強,馬含光插手,即便是好心,也會讓她自愧於本身的無能為力。
每一次浣衣,農婦少女都會見到一名男子追隨於伍雀磬身後,遠遠地朝他們搖手,示意無需聲張。
伍雀磬擺在木盆裡的乾衣被風吹走了,手邊的胰子滑落進溪水跌跌蕩蕩飄向遠處,馬含光便踏葉飛花、凌波踩水,不著聲息地將物件追回來。他小心翼翼將所需之物擺在她觸手可及之處,卻不只是浣衣之時。
她躲著他在廚灶間忙活,那滾落的瓜果,即將傷到她的利刃……被他一一歸置原位。
她縫補時戳傷手指,他將每一根細針憤憤磨粗了針尖,害她抱怨:為何怎麼戳都戳不動?
曾經有太多伍雀磬所不察的時刻,馬含光便在她身側,默默地替她化解危機、收拾殘局,卻從不曾暴露自己的存在。
即便他當年不曾離開,也永遠不會將那些扶持相告伍雀磬,任何人都有其守護對方的方式,身處當下只覺如此平淡,簡簡單單。
事過境遷,卻已是刻骨銘心。
雲夢之澤洞庭之畔,伍雀磬完成善後,爬上馬含光平日只用於打坐練功的臥榻。他小住一年,連寢具都是嶄新,可見多麼勤奮。
伍雀磬鑽進被褥,漆黑中望向那桌前伏臥之人。
睡穴已解,只是一個太過忌諱於休憩之人,一旦入夢,身體是那麼渴望得到補償。
伍雀磬閉目盤算正道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