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與火鑄成鐵般的搖籃,將望月河邊沾染的脂粉氣,徹底從他血肉裡洗去。
那馬當先的人胸膛裡發出野獸樣的咆哮,鐵衣在夜色裡映出冷冷的光,月色悄無聲息地冒下頭,隨即隱沒無聲。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徵戰幾人回。
赫連釗什麼人都殺,虎狼樣的蠻子被他刀下去,斬斷頭頸,潰散奔逃沒頭沒腦地撞上來的大慶官兵,叫他抬手用幾十斤的馬刀刀柄狠狠地砸在頭上,當場腦漿都噴出來。
不過片刻,那雪亮的甲片便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身血汙,身上和戰馬樣骯髒,神色卻依然冷厲凝滯,匹棗紅色的馬橫插過來,來人回頭,叫賀允行看清,是崔英書。
崔英書狠狠地喘口氣:&ldo;殿下,右翼撐不住!&rdo;
赫連釗只看眼,便淡淡地道:&ldo;叫中軍弓箭手頂上,箭射完就扔石頭,石頭撿完就扔屍首,便是用屍體砸,也得把蠻子給砸死在裡。&rdo;
他扭過頭去,狠狠地盯著崔英書,目光像是毒蛇樣,字頓地道:&ldo;崔將軍,不是當年我們馮大將軍橫掃南疆的時代,明白麼?&rdo;
崔英書怔怔地望著彷彿地府來客般的赫連釗,只聽他冷笑道:&ldo;當年算計死他,活該今日替他賣命。&rdo;
他話裡隱隱地帶出一股子不詳的意味,賀允行忍不住開口打斷他道:&ldo;殿下。&rdo;
赫連釗沒回頭看他,只是平靜地道:&ldo;我們能撐下去,便是因為這些兵心裡還有倚仗,知道我們的幾十萬大軍乃是朝廷精銳,知道無論如何出不了差錯,可如今,若是連念想都破了,還剩下什麼呢?&rdo;
崔英書臉色沉下來:&ldo;是,末將明白。&rdo;
赫連釗笑笑,用力將馬鞭甩在戰馬上,馬當先地衝出去。
所有人都惶惶然的時候,唯有他身先士卒,一舉一動彷彿有種奇異的魔力,瞬間便叫看見的人心裡安定下來,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迎上瓦格剌族鋒利的爪牙,像是從混亂的人群裡撕開一條口子,漩渦樣地將越來越多的人整合起來,歸流成一個方向。
恐中土久汙羶腥,生民擾擾,故率群雄奮力廓清,生地之間,犯山河者,必當誅之!
人沒命的斂財、勾結貪官、魚肉百姓,不計後果地排除異己,殘害忠良,甚至臨走的時候,都不忘不懷好意地在太子和南寧王中間埋個離間的種子……賀允行狠狠地抹把臉,怒吼聲緊緊地跟在赫連釗身後。
電光石火間,不知從何處冒出支冷箭,準確無誤地射到赫連釗的馬頭上,戰馬登時長嘶聲,竟險些將他生生翻下來,往前沖兩步,轟然倒地,赫連釗滾落馬下,冷箭像是長眼睛樣地悠忽又到,他躲閃不及,險些中招,幸而被隨即趕來的賀允行眼疾手快的刀劈下來。
赫連釗落馬的剎那,便有個聲音高喊起來:&ldo;大慶的熊包主帥死,大慶的主帥死!&rdo;
赫連釗罵聲,立刻拉過匹戰馬,將馬上的人生拖影拽的扯下來,便又要上去:&ldo;老子娘才死了。&rdo;
賀允行心思轉念,忽然明白他這樣拼著命把自己當靶子是為什麼,幾乎嚇出身冷汗來,忙也跳下馬來,一把拉住他:&ldo;殿下,殿下請後撤,萬一有些閃失……&rdo;
赫連釗把拎住他的領子,和他對視片刻,鬆手,將他往後搡兩步,輕笑聲道:&ldo;那便回去,向我的太子弟弟報喜去吧!&rdo;
隨後他翻身上馬,大叫道:&ldo;來啊狗蠻子們!&rdo;
賀允行視線模糊,他用力抹一把,竟發現不知何時,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