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墨雲軒前廳內坐了一陣,環顧軒內,古董陳列,青石地面,粉牆上懸掛著字畫木雕,由漏窗望出去,軒外木榭石山,錯落有致,雖是嚴冬,也覺雅緻宜人。
在廳內坐了良久,江慈頗覺無趣,見夜色深沉,起身將燭火挑亮。轉頭間見廳內西角擺有一張五絃琴,遂步到琴案前坐定,輕手一勾,覺琴音澄澈清幽,與師父遺留下來的‘梅花落琴’相比毫不遜色,不由有些驚喜。
她數月未曾彈琴,又見名琴當前,有些手癢,撫上琴絃,琴聲起處,竟是當日攬月樓頭曾唱過的那曲《嘆韶光》。
上闕奏罷,江慈怔怔坐於琴前,良久,狠狠拭去眼角淚水,再起絃音,將下闕用極歡悅的聲音唱了出來。
唱至最後一句“不堪寒露中庭冷―――”,前廳的鏤花落地扇門被“呯”地推開,衛昭捲起一股寒風,衝了進來。勁風將他寬帽下的青紗高高揚起,露出的人皮面具陰森無比。
江慈剛及抬頭,衛昭揪住她的頭髮,將她往牆角一丟。江慈頭撞在牆上,眼前金星直冒,半天才清醒過來,倚住牆角,揉著頭頂,怒目望向衛昭。
衛昭立於琴前,低頭看著那張五絃琴。江慈看不到他的神情,卻見他原本如黑寶石般的雙眸漸漸湧上一層霧氣。正納悶間,衛昭緩步行到她身前,盯著她看了片刻,惡狠狠道:“不要以為你是裴琰的女人,我就不會動你。你給我老實些,若再敢亂動這裡的東西,我就將你扔進桐楓河!”
江慈心中一動,怒容漸斂,輕輕點了點頭。衛昭怒哼一聲,又猛然伸手將江慈一推,轉身出房。
他這一推之力極大,江慈向右趔趄,碰倒了旁邊案几上的細瓷淨瓶,仍未站穩,右手便撐在了滿地的碎瓷片上。
鮮血自右手食指指尖滲出,江慈蹲在地上,將手指緩緩送入口中吸吮,忽然想起那夜在“碧蕪草堂”的大樹下,他將自己被燙傷的手包在手心的情景,心中如沸水煎騰,強壓了下去,忽然一笑,喃喃道:“你說得對,我是又懶又沒出息,若是學武用功些,也不至於燙了手,也不至於到今日這種地步!”
衛昭去後,再也未曾露面,江慈等到半夜,仍不見他的人影。她又不能出墨雲軒,肚子餓得難受,偏茶水都無半口,渴極了,只得捧了數把窗臺上的積雪吞嚥,聊為解渴。
墨雲軒內並無床鋪,只有一張竹榻,更無被褥之物,江慈便在竹榻上縮著睡了一夜,次日醒轉,覺全身冰涼,雙足麻木。
想起心頭之事,江慈知不能病倒,猛吸一口氣,衝到院中,捧起一把雪,撲上面頰猛搓,又雙足連頓,原地跳動,只想跳到發出一身大汗,千萬不要因寒生病。
衛昭負手進來,見江慈滿頭大汗,雙頰通紅,原地跳躍,有些愕然,片刻後冷聲道:“走吧。”
江慈雙手叉腰,喘氣道:“那個,蕭教主,能不能賞口飯吃,你要我幫你做事,總得讓我活命才行。”
衛昭斜睨了她一眼,轉身而行。江慈急忙跟上,猶自絮絮叨叨,衛昭聽得心煩,猛然伸手,點上她的啞穴。江慈怒極,無數罵人的話在肚中翻滾,直到出了莊門,昨日那馬伕遞給她兩塊大餅,方才喜滋滋地接過,啃著燒餅上了馬車。
這日停了雪,風也不大,還微微有些薄薄的陽光。馬車行進速度便比昨日快了幾分,江慈根據日頭判斷,衛昭正帶著自己往西北而行,看來確是去月落山脈無疑。
她啞穴被點,衛昭又始終沉默,馬車內一片靜寂,直到正午時分,衛昭方才解了她的穴道。
江慈見這馬車內鋪陳簡單,沒有禦寒取暖之物,衛昭身上也只是一襲簡單的白色織錦緞袍,想起那人那車那奢華的相府,終忍不住道:“那個,蕭教主,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衛昭抬頭看了她一眼,並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