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髮型對她卻是恰到好處。白色半袖圓領衫外面罩一件藍工作服,下(禁止)穿一條肥肥大大的奶油色布褲,腳上一雙網球鞋。身材瘦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幾乎沒有什麼(禁止)。嘴唇不時嘲弄人似的往旁邊一扭,眼角皺紋微動不已。伊然一個多少看破紅塵的熱情爽快而技藝姻熟的女木匠師傅。
她略微縮一下下額,依舊扭著嘴角,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半天,我真擔心她馬上從衣袋裡掏出捲尺,動手測量我身體各個部位的尺寸。
“可會一種樂器?”
“不,不會的。”我回答。
“遺憾吶,要是會一種該多有意思!”
我說了聲“是啊”。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麼張口閉口總離不開樂器。
她從胸口衣袋裡摸出七星煙,叼在嘴上,用打火機點燃,有滋有味地吐了一口。
“嗯——是渡邊君吧?在你見直子之前,我想還是最好由我把這裡的情況介紹一下。所以首先,你我兩人要這麼談一會。這裡和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如果事先一無所知,我想很可能不大不小地鬧出洋相。噯,你對這裡的事還不怎麼清楚吧?”
“唔,幾乎是零。”
“那好,讓我從頭講起……”說到這裡,她似乎想起什麼,雙指一合打了個響,說,“哦,午飯吃了什麼沒有?肚子不餓?”
“餓啦。”我說。
“那跟我來。在食堂裡邊吃邊說好了。開飯時間倒是過去了,不過現在就去或許還有吃的。”
她領頭,大步流星地穿過走廊,走下樓梯,來到一樓食堂。食堂座位足可容納二百多人,但現在使用的只有一半,剩下的半邊被屏風隔開。有點像是已不合時令的避暑療養院。午餐食譜上有放(又鳥)蛋的燉馬鈴薯、青菜色拉、桔汁和麵包。正如直子信上寫的那樣,青菜好吃得出奇。我把盤中物一舉幹光。
“你吃得真香啊!”她羨慕似的說。
“實在好吃嘛!再說早上到現在還沒正經吃過東西。”
“要是不嫌棄,把我這份也吃掉,喏。我已經飽飽的了。吃麼?”
“不要的話,我就吃。”我說。
“我麼,胃小,只能裝一點點。所以,飯量不足的部分就靠吸菸填補。”說著,又叼了一支七星煙,點上火,“對了,我叫玲子,大夥都這麼叫。”
她的燉馬鈴薯只動了一點點,我便夾來吃,麵包也啃了——玲子饒有興味地望著我這副模樣。
“你是直子的主治醫生麼?”我試著問她。
“我是醫生?”她顯得很驚愕,猛地收緊眉頭說,“我怎麼會是醫生呢?”
“可是人家告訴我找石田先生呀!”
“啊,是這樣。呃,我麼,在這裡當教音樂的先生。所以也有人就叫我先生。其實我本人也是患者。在這裡一呆都七年了,平時教教大家音樂,幫忙做點事務性工作。結果就鬧不清是職員還是病員了。我的事,直子沒告訴你?”
我搖搖頭。
“唔,”玲子說,“啊,也罷。直子和我住同一間寢室,就是所謂室友。和那孩子一起生活可有意思咧。有很多話說,也經常說到你。”
“說我什麼來著?”我問。
“對了對了,得先把這裡的情況介紹一下。”玲子根本沒理會我的問話,“首先第一點希望你理解的是,這裡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醫院’。簡單說來,這裡不是治療的地方,而是療養的場所。當然,有幾位醫生,每天有一小時左右的查房,但那只是像測體溫似的確認一下,而不是如同其他醫院那樣進行所謂積極治療。因此,這裡沒有鐵柵欄,連門都是經常開著的。人們自覺自願地進來,自覺自願地出去。而且,能夠進入這裡的,僅限於適合這種療養的人。不是說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