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明站在房頂,遙遙地伸指,隔著虛空,輕輕點了李皎一下。他這個動作,惡意中,透著幾分親暱。尤其是他微偏頭,唇角上翹,慢悠悠說了聲:「真是個棒槌。」
鬱明赫然一躍,從房頂跳了下來,落到了李皎面前。他從幾丈高的地方跳下來再走來,一路蕭蕭肅肅如履平地,掠到了李皎面前。鬱鹿和姆媽圍觀,看到鬱明到了李皎身邊,手指戳了下李皎的腰,將李皎往前戳得趔趄了一步。
鬱明強硬道:「回屋!備禮!我親自去送!」
李皎:「不。」
鬱明懶得跟她廢話,一把扯過她,將她橫抱在了懷裡,抱回去屋舍。李皎當著僕從的面被抱起,長發一尾散於青年臂彎間。想到姆媽和鬱鹿都在看,李皎臉紅到了脖子根。她惱怒地在他懷裡亂踢:「混蛋放開我!」
她手扒著門牆不肯進屋,鬱明不以為然,強勢無比地將她抱盡了屋舍,關上了房門,不讓外邊人看。
過了一刻鐘後,鬱明提著包袱,神清氣爽地出了門。姆媽連忙抱著鬱鹿進屋,看李皎坐在床頭地茵上,雙手撐臉埋於床間。可見李皎沒有拗過她夫君,還是被迫地備了禮。姆媽想與李皎同仇敵愾:「殿下還好麼?要不要讓人去追駙馬?駙馬這麼對殿下,太過分了!」
李皎抿唇:「不用了。」
姆媽一愣,心思一轉,瞬時明白是李皎本來就想送,卻拉不下臉。恐怕駙馬的強迫性行為,是給李皎一個面子,好讓兩相歡喜。
再說江唯言領著李明雪去收拾了行裝,二人下山。身上的內力一點點流散,過程不痛苦,然對於武功強者來說,完全能感覺得到。縱是不在意這一身武藝,卻也是多年所學,如今一朝廢除,哪怕是淡漠如江唯言,也很是不適。
下山一路,腳下漸虛,五感下降,江唯言吐口氣,努力適應一個普通人的感官。李明雪抬頭看江唯言臉色平淡,她眨眨眼,低頭踢腳下石子,嘟囔道:「江哥哥,是我連累你了麼?要不我一個人走好了,你留在堂姐身邊好了。」
江唯言伸手摸一把她的頭:「沒有。別多想。」
然李明雪一眼又一眼地用餘光偷偷看他,心情頗低落。她雖然心理年齡較小,只有七八歲大,但七八歲的孩子,也能聽懂大人的話。大人都當她聽不懂,經常在她面前說很多。說得多了,李明雪便知道是自己連累了江唯言。
大家都說是她小時候救過江唯言一條命,之後她受了重傷,再不能愈,江唯言就把這條命賠給她了。
大家還說江唯言正邪難分,時而幫好的人打仗,時而幫壞人,本身心中沒有正義那桿秤。說他不算好人,所以陛下不願用他。
李明雪聽得很是難過:怎麼就是這個樣子呢?她以前還在長安寺廟的時候,眼下世界只有方寸天地,江唯言來看她,已經是她最開心的時候。跟著江唯言離開,逃離那片小天地,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但是她現在卻漸漸明白,她的幸事,也許並非是江唯言的幸事。
李明雪怔然:她到底害了他。
她二人半生糾纏在一起,她既救了他,也害了他。大家說他非善,但他願意補償自己的錯誤,怎麼能說他不好呢?他不好的部分,都是她的錯。
李明雪低頭,手指摳著包袱上的粗線頭,心想:我應該離開江哥哥吧……如果沒有我了,就沒人是他的累贅了。他就能快活許多了。
頭頂一個清越的響指,打醒了李明雪。
李明雪抬頭,與江唯言一道,看到路旁高樹叢枝綠葉間,坐著一青年。鬱明輕鬆地追上來,在高處俯視二人。他心中也覺幾多不適,因昔日江唯言輕功之高,尤在他上。而今鬱明追上來,江唯言已經完全察覺不到他在附近了。
頗有英雄遲暮的心酸。
鬱明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