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手握緊, 緊到骨節泛白, 指甲發青。
拓跋香臉上燒得滾燙,全然被震撼, 對於晦澀的中原詩, 她並不能完全聽懂內容, 但此刻她胸中激盪,難以剋制地為那種熾烈的情感動容。眼前的兩人與她從前所見皆不同, 那種赤忱真心感人肺腑, 以至於在此刻, 超越家國種族。
「風姊姊……」她低下頭, 不自覺向後退了半步,想逃開去。
風如練向拓跋香走去, 拉過她的胳膊, 圈住她的雙肩,輕聲說:「愛家國, 憤熱血,從來不是錯, 該受天譴的是那些不把人當人看的畜生。」
「嗡——」
公羊啟將佩劍打回,風如練左手劍鞘一轉,剛好接住。
「好厲害!」
那種厲害不是武功上的厲害,而是見識、閱歷、膽氣甚至胸襟上的差距,拓跋香心生仰慕,按住刀鞘的手忙鬆開,將身前的人扶來坐下:「你說得對,我也不喜歡那種狗仗人勢,恃強凌弱的東西!姊姊,你這般深愛故土,你的家鄉該是很美麗吧,可以跟我說說嗎?我從來沒去過江南,那兒是什麼樣的?是不是人人都像你這般溫柔?你們吃什麼,也吃牛羊麼?」
「江南?江南有十里風荷,有小橋流水,有百花鬥豔……」風如練娓娓道來,「春日鬥草放紙鳶,仲夏聽蟬飲梅酒,秋來登高撲流螢,冬吃臘八挖藕筍。」
「藕?藕是什麼?」
「是一種很好吃的食物,像這樣,」風如練撿起樹枝畫給她看,「雖斷而絲連,就好比……好比……」
拓跋香笑了起來:「風姊姊,終有一日,你定會回到江南!」
風如練對她的反應很滿意,遂掩唇失笑,又恢復如初,拉著人繼續講解。從文人名篇,到遍地草藥,拓跋香越聽越覺得有意思,心頭崇拜,直誇人知道得多,不像她從小性子野,只愛騎射,不喜讀書,說起話來也有股蠻勁似的粗俗。
「真羨慕姊姊,端莊大氣,嗯……博聞強識!」拓跋香努力從腦子裡摳出兩個溢美之詞。
「我還羨慕你呢!」風如練卻道,「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她自說還不夠,又轉頭去向公羊啟求證,「啟哥,你說是不是?」
公羊啟正添柴,聞言瞥了拓跋香一眼,不怎麼想參與。拓跋香瞧見,順嘴揶揄了一句:「你不會還在為上次的事情記仇吧,這麼小氣?」
「什麼事?」風如練一臉茫然。
拓跋香心中一跳,明白公羊啟定是沒好意思將自己相中他的話說與妻子,便低下頭,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沒什麼,是我胡亂說話,把他得罪嘍!」
公羊啟聽不下去,找藉口離開,去看看岸邊村落裡的人。未免把他們捲入追殺,白日裡他已說動這些人先行一步去往雲中,再有一日便該啟程,他想向幾戶主事的詳說後頭的打算,也是為證明自己的拳拳丹心。
拓跋香便和風如練又閒坐一會,等到夜深人靜,困得兩眼耷拉,這才告別離開。
路上,恰好碰見公羊啟來接人,她便拍著胸脯承諾道:「沒想到你還是個情痴,我們草原兒女敢愛敢恨,以後我不會拿這個說事!我很喜歡風姊姊,你不必當賊一樣防我。」
他哪裡是防人!
一個丫頭片子,雖是個公主,但不諳世事,朝野政局皆不通,歡歡喜喜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又有什麼可防?
之所以避著拓跋香,不是因為這姑娘曾經說話直率,更不是因為他小心眼,而是因為他太瞭解風如練,為了家國,為了「開陽」,為了他們共同的理想和目標,區區殘軀都可拋,更何況是感情!
她能時刻做出理智的選擇,但公羊啟做不到,他只是個俗人,所以會有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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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再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