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尕娃子,你別拿眼睛翻我,我人是老了,可心裡明白著呢。不過,有些話我在這裡還是得說道說道,咱先不說別的,幾千頭牲畜就是幾千張嘴,駱駝灣統共不到二百戶人家,一戶就是拿出幾十捆草,又能管個啥用?再說了,眼瞅著就要開犁了,就是再富裕的人家,怕也沒有更多的草料了,再說家家戶戶的大牲口都等著使喚呢,不趁這時候抓抓膘,犁地耙地播種這些農活,你指望誰幹去?”話說得在情在理,在這個節骨眼上,也只有他滿堂叔敢說這些話了。
滿堂老漢比尕娃子的爹長兩歲,老哥倆是拜過把子的兄弟,又是一同盤著大辮子,跟著父輩闖蕩到新疆來的。因此,每回見了滿堂叔,尕娃子自然而然地就會想起爹爹。爹爹辛苦了一輩子,到了該享兒孫福的時候,卻偏偏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你就是把草料湊齊了,又咋送去呢?這一截路可不是短呢。”
“求的,場部這些酒囊飯袋,一到要命三關的時候,全他媽的成縮頭烏龜了。”
“草是各家的,給不給,給多少,得跟人家商量商量吧,人家要是不給,咱總不能硬搶吧。”
是的,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這個理兒阿勒騰別克不是不懂,但凡有一點兒辦法,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叫尕娃子左右為難。漢話本來就懂的不多,加上隊委們又都是南腔北調的方言,一會兒冒出幾句四川話,一會兒甩過來幾句徐州話,他就更不知所云了。單從幾個人的表情上揣摩,他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妙。牧民們似乎都這樣,別人求著自己了,那怕手裡只有一個饢,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掰給你半拉,可事情要是攤在自己頭上,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絕不開口求人的。
阿勒騰別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覺得自己就跟一個遭到白眼的乞討者一樣,於是,他委婉地說:“尕娃子隊長,要不我再到場部去看看,興許草料車到了呢。”
聞聽此言,尕娃子唬地坐起來,噴著滿嘴煙霧,咬牙切齒地說:“你們都說夠了沒有?”
亂哄哄的屋子裡立刻沒了聲響,人們熟知這個漢子的脾性。只有滿堂叔甚感詫異,這小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還從沒在自己面前紅過一回臉,說過一句重話,今天看來他真是急眼了。老漢正這麼彆扭著,尕娃子那頭的調門卻更高了。
“請你們說書來了,啊!還沒個完了,看把你們一個個日能的,人家要不是有了難處,能求到你的門下?”他兇巴巴地掃視著眾人,身體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地喘,最後把目光落在了阿勒騰別克身上,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商量,還商量個錘子呀,再商量下去,阿隊長怕要成光桿司令了。我看這樣吧,救災的主意我來拿,也就是說如果出了啥事,由尕娃子一人承擔,我決不牽連大家。”
“看你這話說的,叔可沒有別的意思……”
“行了,你聽我說,滿堂叔,我沒有怪罪大家的意思,只是這雪災不等人,我要有啥對不起大家夥兒的地方,你們就多擔待吧。”只覺得燥熱難當,尕娃子解開衣釦,接著說:“我看這樣,除了五保戶,全村每一戶派一個人、出一個爬犁,送一爬犁草到春牧場,一會兒按小隊,大家分頭去通知,現在幾點了?”
“差五分兩點。”二娃說。
“好,那就四點鐘吧,兩個時辰後準時出發,不能再遲了。別忘了,讓每個人帶上三天的口糧。”
“好咧。”
“二娃,你一筆一筆都給我記清楚了。至於說用啥辦法給各戶補償,那都是後話,日子過得都不容易,咱心裡得有個數。”
“是這麼個話。”滿堂叔道。
“回來的時候也別閒著,把那些走不動路的弱畜病畜都拉回來。滿堂叔,你叫幾個人把馬圈收拾出來。阿勒騰,你們一共有多少群羊?”
“十八群。”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