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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天,藍纓睡在了我的房間裡。午夜,我們臉紅心跳地經歷了彼此的初夜,凌晨兩點的時候,已經像是生活了很久的夫妻一樣討論著如果從表姐這裡搬出去的話,我們倆應該找一間什麼價位什麼地段的房子。我覺得我們變成了古時候的人,先經歷了洞房花燭夜,然後再慢慢地開始相敬如賓。次日清晨,我們倆走到了塞納河邊上。這個城市一切如常,沒有人對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或者在他們眼中,一對黃面板黑眼睛的東方人,一對都是花樣年華的東方人,手牽著手出現在這個城市本來就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可是我清晰地感覺到,我十九歲的身體裡有種什麼東西,已經熄滅了。於是,我就順利地、無聲無息地開始變老。

七年下來,我和藍纓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充足的理由分開。我們經歷過了世間的飲食男女經歷過的所有考驗。比方說天長日久之後的厭倦,比方說因為柴米油鹽而拌嘴乃至紛爭,比方說短暫的見異思遷之後再於某個凌晨抱頭痛哭,總之,什麼都經歷過了,除了熱烈似火凜冽如冰的,疼痛的眷戀。現在的藍纓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可憐兮兮的被孟加拉人欺負的小女孩,她燙著很妖嬈的捲髮,塗蘭蔻唇膏,一舉一動都透出一種走過江湖的女人才有的幹練。在她打工的那家溫州人開的化妝品免稅店裡,那些初來乍到的小女孩都叫她“藍纓姐”。她以一種溫暖、熱情、非常有分寸的口吻接她們的電話,解答她們的所有問題,比方說移民局辦居留的手續,比方說哪一家銀行的手續費比較低,比方說怎麼找醫生打胎。或者在某些人的眼中,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巴黎人。

只不過,她現在已經不會再用那種溫暖的語氣跟我講話。我心裡清楚得很,她已經逐漸地,逐漸地瞧不起我。我來巴黎七年,先後換過很多所學校,都沒能讀下來。我本來也就不是什麼會念書的人。最終,我好不容易拿到一所私立學校的學士文憑。學校的名字我就不想再提了,說出來會讓人笑話。我的老爸在國內是經營旅行社的。所以,畢業以後我的工作就變成了替他的旅行社接待來歐洲,尤其是來法國旅遊的團。這兩年因為這個關係,我也算是跑過了歐洲大大小小的二十多個國家。可能在未來的數年內,還將這樣毫無指望地在景點與景點之間穿梭下去。一句話,終其一生,我恐怕都會是個仰仗老爸吃飯的人。藍纓和我不一樣,她可以憑自己的力量取悅所有的人。幾乎每一個初次見面的法國人都會誇獎她的一口法語。她馬上就要在一所名校拿到她的碩士學位了。她的洋人導師要她畢業後暫時留在實驗室裡幫上半年的忙,並且慷慨地告訴她找工作的時候一定會幫她寫措辭美好的推薦信。就連她只是打工賺零花錢的化妝品店的老闆娘都喜歡她,總是指著她告訴那些難纏的顧客說:“她是我們店的經理,有事情跟她說是一樣的。”

所以說,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藍纓有的是理由離開我。我知道,她之所以還沒有開口說分手是因為心裡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捨。或許她不知道,我對她,其實也只是剩下了那麼一點點的不捨而已。我總是會想起,那年她才十八歲。她裹著被子坐在昏暗的斗室裡跟我一點點地算房租還有電費。她在十八歲的時候經歷了貧賤夫妻百事哀,在十九歲的時候懂得了什麼叫做相濡以沫,在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任何夢想。現在她二十五歲了,世故,堅強,性感,無論是經濟還是精神都很獨立,對這個世界已然胸有成竹。可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她從來沒有享受過青春。這就是我心裡總是憐惜她的原因。

我坐在地鐵上慢慢地回想。有好幾次,我都想把手機拿出來給藍纓打個電話,可是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二號線往北走的方向上。既然如此,我只好選擇在十八區下車,然後在那裡找個酒吧了。姑且就去蒙瑪特附近的那間愛爾蘭人的酒吧好了,那是剛剛離開這個世界不久的蘇美揚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