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掌櫃的靈魄發出虛弱的叫聲, 半是哀切半是淒厲,他不斷重複著:“我好難受,好難受, 好難受……”
最初是宣洩似的喊著, 又慢慢虛弱下來,最終變成了嘟噥。
就像一個因為沉痾纏身而昏睡的人,掙扎著短暫清醒片刻, 又不可控地陷入睏倦裡。他再也叫喊不動, 便開始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其他倒吊者紛紛轉向他。
原本他們還在竊竊私語, 有點動靜便相互附和著, 說個不停。可這時, 他們卻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他們沉默著看向掌櫃,明明嘴角的皮肉被扯到顴骨, 卻因為倒掛的緣故,顯得悲傷至極。
“他為何哭呢……”有人輕聲問了一句。
這句話彷彿滴水入滾油, 那些被吊著的靈魄猛地一震,嗡地炸開了。
無數哭聲響起,統統灌進烏行雪耳裡。他忽然覺得這裡風煙真的很嗆人, 嗆得他五臟六腑一片徹涼,一股毫無來由的厭棄感浮上心頭。
烏行雪在那厭棄中想著:沒有記憶都心冷至此了,若是有記憶呢?不知當年的自己知曉這些,究竟作何念想……
鏘——
一道劍聲驟然響起,直破風煙!
烏行雪乍然回神, 仰頭看去。
就見蕭復暄那柄免字劍帶著金光, 從廟宇頂端狂掃而過。即便不看出劍人的臉色, 也能感覺到那劍意裡凌冽又肅殺的嚴寒氣。
都說天宿上仙一手掌刑一手掌赦。既然整個落花山市的人是無辜受困於此, 那麼蕭復暄出手, 應當能給這些人一個解脫。
烏行雪是這麼想的,蕭復暄顯然也是如此。
那道澈洌金光震得整個禁地顫動不息,煙塵浮於蒼天,成了灰濛濛的濃霧。它以勢不可擋之力劈貫過去,將所有靈魄都籠在金光之下。重重疊疊的金色字印從金光中流動而過,像是被消除的俗世罪業。
那場景驚得那些靈魄都張了嘴,再顧不上哭。有一瞬間,他們直勾勾的眼裡幾乎要燃起希冀了。
可下個剎那,他們眼裡的亮色又暗了下去——
就見免字劍的寒刃橫掃而過,那些密密麻麻捆縛靈魄的吊繩卻依然在空中嘎吱嘎吱地蕩著,沒有絲毫變化。
烏行雪訝然轉頭,就見蕭復暄也緊緊蹙著眉尖。
他抬手接住劍,垂眸看了一眼劍身上流轉不息的金紋。下一刻,他又反手將劍掃了出去。
這次結果依然如故——劍刃直直穿過了那些吊繩,彷彿它們只是虛無之影,即便是天宿上仙的赦免也對它們起不了絲毫作用。
那些倒吊著的靈魄一言不發,怔怔地盯著自己身上的吊繩。他們剛剛哭了許久,眼珠卻並不見紅,依然是那副渾濁模樣,只是多了一層霧。良久之後,嗡嗡議論又響起來——
“看,我就說嘛,解不掉的。”
“果然啊。”
“算了,沒指望了。”
“可是我好難受啊。”
……
蕭復暄再次接了劍,張握了一下手指,眉眼間浮出一絲惱意。他沉吟不語,似乎在想著為何赦不了這些人。
“蕭復暄。”烏行雪叫了對方一聲。
很奇怪,之前心肺徹涼之感在這一瞬居然好了一些。他想了想,或許是因為身邊這個人的存在。因為蕭復暄先於他出了劍,在他驚覺自己除了殺招什麼也做不了之前,就想還這些靈魄一個解脫。
只是可惜,沒能成功。
“是因為幻境麼?”烏行雪思索道,“是因為我們由幻境進了這處禁地,所以只能看著,做不了其他麼?”
蕭復暄抬了一下眼:“你在寬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