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坐在大帳裡,憑空一陣心悸。她站起來往帳外看了看,覺得手臂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索性站到帳外,便有陽光照到身上。她遠遠看見楊酉林在巡營,一個士官跟在他身後,兩人不時交談。茶茶便一動不動,凝神望著他們倆。望了一會,她起步往帳側走。今年早春,一過時令,便常常有陽光,照在身上,十分和煦。她早已經換下單薄的衣服,而穿著白棉布的薄棉袍子,腰間束了一條紅色的帶子。頭髮簡單編成兩條辮子,髮梢垂到腰間,隨著她步伐搖曳。
承鐸遠遠望見的時候,不由得站住了。因為她抱著手臂走得十分悠閒,彷彿她不是一個奴隸,而是某個春日遊賞的大家閨秀。她的神色雖然冷淡,卻很難看到一絲愁苦,以至於承鐸有些不相信方才阿思海對他說的那些事。她分明是想活著,卻又似乎不怕死。承鐸見過不少拼命一死的人,死有時候遠比活容易。
他出了一回神,茶茶已經繞過帳子,又往回走了。承鐸不再去品評茶茶究竟如何,這也不是他想要的。承鐸是一個果斷的人,不會把有些事搞得太複雜。他走回大帳去,帳簾是垂下來的,還在微微晃動。他掀起來卻有些意外,因為裡面空無一人。
茶茶即使出帳也絕不會走遠,她很明白哪裡是她該去的,哪裡是不該去的。承鐸剛才分明是看她繞過大帳,應該是回來了。承鐸轉頭,拉開帳簾,外面的一切如常。過了片刻,茶茶從大帳另一側過來了,腳步比平時要急些。她並不知道承鐸站在帳內,一轉身險些撞到承鐸身上。她猛然抬頭,吃了一驚,又連忙低下頭。承鐸一眼便看出她臉色有些發紅,不同於往日的蒼白。
承鐸轉身走到大帳中坐下,茶茶寂靜無聲地從邊上走到角落的靠墊上,也側對著他坐下,仍然低著頭。承鐸不經意地問:“剛才去哪兒了?”
茶茶沒想到他要跟她說話,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不回答又似乎說不過去。她就走到他案邊,手按在筆上。承鐸便把紙甩到她面前,於是她慢條斯理工工整整寫下了“如廁”二字。
承鐸拔著手上一枚羊脂玉的扳指,還是漫不經心地問:“那你跑什麼?”
她想想,又寫道:“內急。”
“方才逛了半天就不急?”
茶茶顯然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問,握著筆踟躇起來。承鐸靠到椅背上,腳往案桌上一蹬,說:“慢慢想,想好了再寫。”
茶茶正要再落筆,哲義忽然進來,稟道:“主子,古離王的人來了。古離王帶著人馬上就要到大營了。”
承鐸不置可否地盯了茶茶一會兒。茶茶被他盯得又是一陣寒戰,覺得他今天的眼神很奇怪,懷疑之外還有些別的什麼。承鐸沒再說話,站起來脫下便服,穿了鎧甲出去了。茶茶方撥出一口氣,回頭看看他,又轉頭看看大帳裡面,最後走到帳首把帳簾全都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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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鐸出帳,中軍帳外都站了人,全是一身鎧甲披掛。他走到營門口,遠遠看到一隊人馬旌旗逶迤而來,約有數十人,為首一人戴著大大的紫貂帽子,帽頂插著長長的雀翎,是胡人貴族的打扮。承鐸一招阿思海,阿思海凝眸遠視了一下,便點頭道:“是他本人。”
這時一陣風由北刮來,旗角南飄,便吹著那胡騎蹄聲遠遠而來。東方臨風起卦,立佔一課,卻是地火明夷之象,六爻皆動。東方便皺了眉,曲指以算日時,驟然道:“不好。此事兇中有吉,彼來有詐;火在地下,是岩漿暗湧之勢,軍中恐怕還有內應。”
承鐸看他煞有介事地說完,卻笑了:“無妨,該來的總要來。我管他火在地下還是地上,這回都有來無回了。”
“楊酉林,帶人去接。”承鐸說完,轉身往中軍帳去,風把他鎧甲下的衣角牽起一飄。
片刻後,古離王帶著二十個隨從進了大營。營中頓時一片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