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她們的家勢。他們的家庭和她們自己無一不渴望在他心底佔有一席之地。有了這番計較,便難免沒有算計。從皇宮到王府,這些庭院裡的女人們遠比她們的外表要堅忍,要決絕,要狠戾。這雖是生的本能,卻容易超出善的尺度。站在局外的人可以欣賞,站在局內的男人決不會愛上。
而承鐸,甚至可以說是深惡痛絕的。這厭惡從很久之前便開始了。有一些恨,最終會煙消;有一些遺憾卻永不能彌補。
上京的高官貴戚們無不知道靖遠親王戰功赫赫卻子息單薄。他的正妃蕭氏便是因寤生而死,他的侍妾也有二三得孕的,卻都小產。側妃謝氏,曾誕有一子,一歲時又夭亡。於是傳言四起,都說是因他征戰太多,殺戮太重,所以天令其無後。
承鐸笑笑,並不以為意。沒有殺伐,又何來安定。太平盛世需內定,需外靖,無不是浴血而出的。他一年十二個月有十一個月都不在王府,若他的妻妾懷了孕,那才糟糕,多半得是他帽子變了顏色。
承鐸回到他內院書房裡。這書房其實是幾間套間,內外相通,十分闊朗,不與一般屋院構造相似,只以承鐸覺得怎麼樣方便好看,便怎樣佈置。書房之外連著臥室,再往後走一片竹林,便是承鐸那著名的溫泉池。這一片區域,是他個人獨有,有侍衛守侯,如非他允許,內院之人是不許入內的。
其實一個人若要遮風避雨,一丈之室便足容身。承鐸回到王府,所青睞的也不過就是他這所無名的書房與溫泉。這王府其餘的地方,倒顯得多餘了。
哲義候著他回來,承鐸也沒什麼事了,將哲義遣去睡覺。自己推開門,外書房已是黑漆漆不見燭火,內室裡還點著一盞五枝桐條燈,照在臥室還算明亮。茶茶伏在床角瞌睡。承鐸再沒見過比她更愛睡覺的人。
他脫掉外罩的大毛衣服。若是在燕州,他不會這麼穿,可宮中赴宴一切便馬虎不得,需得按品級服飾,不能隨意穿個便服。承鐸又解下里面袖口上的一圈黑狐皮袖襯,轉顧內室,一片寂靜。茶茶還趴著沒醒。
茶茶有一項好處,就是你不高興的時候完全可以當她不存在。然而承鐸今天接連被人無視,迫切地想尋找一點存在感。於是他走上去,一巴掌把茶茶拍了起來。茶茶被他拍得昏頭昏腦,抬頭見是他,忙立起身。
承鐸坐到床邊上。這張床很大,實木做成,只刻成流波花邊。承鐸不喜歡瑣碎的花紋,故而一絲雕花也沒有。雕工雖簡樸,質量卻是上乘,翻雲覆雨起來絕不會吱呀作響。承鐸一手背在身後,便示意茶茶近前來。茶茶原本不甚清醒,捱到他身邊。承鐸便拿出背在身後的右手給她看。
他手上抓著個毛茸茸的小動物。承鐸左手託在右手下,似乎怕捏著了它,湊近茶茶麵前。茶茶便有些畏縮。承鐸說:“你別怕,看看是個什麼?”茶茶燭火下看著不太分明,正要研究,那小動物似乎掙扎了一下,承鐸託著的左手一動,沒抓住,那東西一下子躥到了茶茶身上。
茶茶驚得跳起來,飛快地把它甩掉,轉到承鐸左邊,抓著他袖子把他胳膊擋在前面。承鐸忍不住哈哈大笑。於是那毛茸茸的東西展開來攤在地上,卻是承鐸的狐皮袖襯。茶茶猝然鬆手。
承鐸也不去撿那袖襯,一把將她抱到膝蓋上,問:“你今天做什麼了?”茶茶當然沒有回答。承鐸說:“還在給李嬤嬤跟班呢?”茶茶點頭。
“我看你兩年後定然和她一樣。”茶茶沒反應。
“你看她那麼嚴肅,你表情比她還要一成不變。今後定然是這樣一個死硬不化,讓人懼怕的老太婆。”茶茶很不賞臉,一派平靜地望著他。
承鐸不以為意,繼續教育道:“一個人,無論處於何種境地,切不可整日委頓緘默,要死不活。否則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這樣人還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