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周懂了:癥結就是這“不肯敷衍”四個字。
一回到家,便迫不及待把這些日子思量的結果講給大哥聽。說著說著,眼睛發紅,額冒青筋:“大哥,我想來想去,這件事,從頭到尾——只怕……是個,是個陷阱……”“陷阱”二字出口,牙齒幾乎咬碎。
子釋嘆息,拉過弟弟的手輕輕安撫:“到底叫你瞧出來了。這些天,大哥既盼著你瞧不出來,又盼著你能瞧出來。”頓一頓,語氣越發沉重,“子周,你可以繼續留意身世。但是,這件案子,就此放下吧,不要再追究了。”
子周看著大哥,聲音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如果,這件案子,從一開始,就是起心陷害……”
子釋側過臉,似乎不忍面對弟弟,說出口的話卻一句比一句狠:“子周,你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這件事,也許是借題發揮;也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故意陷害。但是,直接動手的人既已作古,被冤枉的人也已昭雪。是誰在背後暗設機關,縱使一目瞭然,卻也毫無憑據。——我只問你:事到如今,你意欲何為?”
“大哥!我……”子周想說“我要報仇”。然而話到嘴邊,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充滿了無奈甚至荒誕的悲涼。報仇?連仇恨本身都無法確證,從何報起?
“此人單是利用這一樁案子,起落間橫掃朝堂,幾百顆人頭落地,給對手以致命打擊。那還是從前有所掣肘,暗中活動——可見其心機手段。如今他位居“太師”,再無忌憚,若叫他察覺有人翻舊賬,你我倒也罷了,不定藉此機會牽扯多少無辜進來陪葬……你要明白,這實實在在是一場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的狀。朝廷既然已經下詔平反,咱們就只有感激涕零謝主隆恩的份……”
“可是……”
“你好好想想——就是追究到底,又如何?”
又如何?
“這些年來,皇上擺明了不理朝政。眼下這種內憂外患的形勢,縱然此人大奸大惡萬死不赦,但是,除了他,還有誰鎮得住?咱們假設,假設他真的倒了——”子釋苦笑,“這種可能性等於痴人說夢。就是假設吧,此人突然垮臺,你能指望誰來收拾殘局?滿腹牢騷的右相大人?還是遠在前方的定遠將軍?他們的氣量本事,只怕尚不如此人……”
子周心中一陣迷茫。大哥幾句話,個人恩怨也好,家族悲劇也好,一下子放在了國家危急存亡的大背景下,變成了應該理性衡量的區域性問題。而深明大義的他,恰恰能夠接受這種解釋。
忽然極端憤慨。一個模模糊糊在心底翻滾了不知多長時間的念頭猛然間明瞭。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微而又清晰:“說到底,要怪,只能怪皇上。如果不是他太沒有皇上的樣子……”驚覺自己說了什麼,立即閉嘴,整個人呆住。須臾之後,慢慢握起拳頭,彷彿自我說服:“那個人……真的……太沒有皇帝的樣子。”
子釋拍拍弟弟肩膀:“你以為,皇帝應該是什麼樣子?那麼多史書都白讀了?建寧十七年,仁孝帝改立當今聖上為太子,當時他年僅五歲。兩年後仁孝帝駕崩,七歲的太子登基,由舅父真定侯一手扶持——唉,他也未見得天生就是這個樣子,搞不好,只是因為沒得選。”
子周心中一片苦澀。朝廷果如大哥所言,已然病入膏肓,不知從何著手相救。或者說,拖到如今,已無人敢起心相救。
只聽大哥接著道:“你看著吧,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頭。皇帝春秋三十又七,後宮雖眾,卻無子嗣。昔日諸王,這些年來,差不多凋零殆盡……遲早又是一場巨浪風波。”
“大哥!”子周順著大哥的預測往前看,頓時心驚肉跳,“你說他……會不會……”
子釋搖搖頭:“趙氏江山二百餘年,深入人心。憑他身份,挾天威以自重未嘗不可,取而代之只怕立時舉國譁變。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