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使勁,將收音機摔到了地上。
前面提到過,林民家的院子與村子裡別家院子還不同,他在院子裡鋪滿了石子,跟城裡公園裡的鵝卵石路似的。那收音機往石子上這一磕,啪的摔成了幾瓣,大好的四節大電池也跟著摔了出來。
院子裡一下子安靜了。
林民狠狠道:“搶搶搶!再叫你搶!往後你敢從俺屋裡拿一樣東西,俺就把它咂吧碎!你就趁勁兒拿吧!”
老李頭見大兒子這混樣兒,心裡也有些怯了,可是當著滿村婆娘們的面兒,他還是覺得有些丟人,自己這個做老子的,竟然連兒子都治不了,日後還怎麼在村裡做人?!老李頭梗起脖子回擊道:“好你個小崽子!白眼狼!日後老子就當沒你這個龜崽子子!你個小畜生!”
先前說話那個婆子又嗤笑道:“就跟真是你養大似的!誰不知道這小李子是人家老鍾家養大的?你也就下種時使了把勁兒!這會兒倒想起收糧食來了……”
這話說的就有些露骨了,有帶著大姑娘小兒子來看熱鬧的媳婦婆子趕緊攆著自家孩子離開了,門口圍的人便少了不少。
老李頭被兩頭的話嗆得心裡發堵,想找點兒場子,偏偏林民已經一頭鑽屋裡去了,那婆子那張臭嘴他不屑於惹也惹不起,於是很有些憤憤地將四塊看著還能用的電池撿起來,揣在衣服裡兜著回家去了。
不到一頓飯功夫,林民跟老李頭吵架這件事兒便在村子裡傳了個遍兒。老李頭他婆娘去菜園子裡摘茄子時碰到滿軍他奶奶,老婆子還好奇地拉著她問了好幾句話。
老李頭他婆娘心裡尷尬,都說家醜不可外揚,自己老頭子跟大兒子卻為了個收音機,當著那麼多人鬧起來,真真是丟人丟滿全村了!
林寶知道這事後,心下也曉得自家爹爹這是為了那般。可為了他就去搶嫂子的嫁妝,終究是件丟人現眼的事兒,他要真接了,日後可怎麼再見他親哥親嫂哇!林寶晚上回屋裡翻開炕蓆,將這些年攢得幾張毛票攥在手裡,趁著天黑溜去了他大哥家。
林寶到底沒碰上他哥。林民氣走了老李頭,回屋收拾了一下炕上地上,便趕緊拴上門去了鍾家村。
秋日晚上的月亮既大又圓,路兩邊的花生地苞米地裡已經收得差不多,平晃晃的地裡偶爾只見幾個秸稈垛子,平白顯出了幾分蕭瑟。
翻過山頭,前面坡上有片山棗棘子。林民想起玉秀愛吃棗子,便停下來就著月色摘了兩兜子山棗。
那個年代沒有多少娛樂節目,農村的晚上歇息得更早,不過晚上八點左右,吃過飯後的村人便漸漸熄了燈火。是以,林民九點多到鍾家村時,整個村子已經安靜得不行。不過好歹在這兒生活了近二十年,這裡的一磚一瓦林民都熟悉至極,輕巧地避開那些家裡養狗的門戶,半分沒有驚動鄰里,便熟門熟路地到了玉秀孃家。
玉秀家的格局頗為大氣,正北六間大瓦房,圍著院子,前面還有一片平房,玉秀沒出嫁前就住在靠西邊的一間平房裡。正屋裡早已熄了燈,院子裡還養著狼狗,可林民卻知曉怎麼悄沒聲息地溜進這屋裡。他脫掉鞋子,翻過西牆,從褲兜裡掏出半塊餅子,扔給從窩裡出來正要哼哼的狼狗。那狗也認識林民,叼著餅子撇都沒撇他一眼,轉身又回了窩裡。
林民提著鞋,腳上無聲地朝玉秀住的平房走去。
可屋裡等著他的,可不單單是玉秀一人。
林民剛推開門,屋裡的燈便隨之亮了。玉秀她老子、她哥嫂、她大姐,還有她弟弟全都坐在炕頭上瞅著他。看著一屋子人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民忽然覺得自己手上提著鞋、光著腳丫的模樣格外滑稽。
就像雜耍班的猴子正在奮力搶花生,偏偏別人都當是場逗笑的把戲。
玉秀嫂子扯了扯嘴角,算作是笑,話裡卻半分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