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九兒總會親手剝了蝦子送於自己唇邊。就如同現在對待那三位小皇孫一般,也是那樣溫柔如水的眸光,好似春風撫面的笑容。九兒從不假他人之手剝蝦殼,她說吃蝦是一門享受的藝術。而她動手剝出蝦肉後的殼子還能擺放於盤中,似完好如初一般。而他總是將看著九兒吃蝦當成是一種樂趣。
只,這樂趣後來卻消失了。
至於為何會消失?應是前世裡那年的金秋時節,蟹子最肥之時。
九兒將英王遠道自渤海郡運來的梭子蟹給靖北藩王府的每個主子都送了幾隻。
誰知當時他唯一的兒子吃過之後竟上吐下瀉,高燒不退。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父子也是連心的,他在榻邊守了兩日。而作為孩子的生母,他的妾氏秀兒更是哭鬧到九兒面前,生生說九兒心思狠毒容不得庶子,欲要害她孩兒的性命。
那時的他,是半點不通後宅之事,只想著九兒定是可以料理好。而自己半句話未留,躲去了軍中。
不出半日九兒就查出了因由。
秀兒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竟是給孩子食了隔日的死蟹,且一連吃了五隻。蟹子本就乃寒涼之物,縱使是鮮活之時食用,想那腸胃弱小的孩童也受不住五隻蟹子的寒涼。再加上死蟹會生毒素,食過之後必是要出事的。
然,秀兒卻因他的不理事,以為自己怨怪九兒,縱是未有佔理也還不依不饒。九兒一怒之下將秀兒禁足於她自己的院子中,抄寫《地藏菩薩本願經》為孩子祈福,未抄完時不得踏出院子半步。並遣了公主親衛看守。
自那之後,為了尊重自己,一直以王妃身份相處的九兒拿出了她大昭國瑞敏公主的儀制。自此,她的院子時時有公主親衛嚴守,未經傳稟不得入內。
本是喜愛孩子的九兒再不會給庶子講那些他聞所示聞的有趣典故,也再不與其親近。只保持了一位嫡母應有的樣子。
而此事之後,九兒依舊尊自己敬自己,每日前往她的院中也不令親衛相攔。依舊盡心為他打理一切,裁衣服、繡荷包一應衣飾物件也從未假他人之手。還是那溫柔的眸光,還是那暖心的微笑。然而,他卻感到自己與九兒之間似乎多了一層紗。一層如何也扯不破的紗。
後來,他才漸漸明白,是自己傷了九兒的心。那件事,九兒以為自己甩袖而去是在責怪她。而九兒的驕傲容不得她被人願望。
不通後宅庶務的自己從不知道,自己於那樣的場合離開,看到他人眼中便是對九兒的不滿。
在無數個夜裡他都暗自懊悔,假如當初他沒有躲出去,哪怕一句不語,只是站在九兒身邊看著她料理此事,那麼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如今,得了重頭再來的機會,他定要將一切變得不一樣!
裴元修自追憶中回神,將杯中瓊漿一口飲盡。目光卻未離瓏玥身上半刻。
看著她對小皇孫微笑,為小皇孫剝蝦,看著她將完好如初的蝦殼向著小皇孫炫耀,裴元修的心好似撫過了春風。
真好!此時的九兒還是那個快樂的九兒。
有了霄哥兒三人開先例,另幾位皇子也使自家最小的兒女捧了蝦仁兒上前祝壽,卻並未被順啟帝留座。這也在意料之內。不過,倒是都得了瓏玥親手喂來的蝦子。小孩子極容易滿足,便樂呵呵的回了自己的席位上去。
裴元修與同席大臣們對飲一杯,再抬頭是忽然發覺有一道目光似狼一般,略帶痴迷,總於不經意間望向他的九兒。
而那人……
裴元修的周身頓時多了一層寒氣。
他永遠忘不掉那人將青鋒劍架於九兒脖頸之上時,喪心病狂的模樣。
一時間怒火攻心,恨不得立時便上前宰了那人。
九兒死去那一幕,重活一世,依舊是他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