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兵做兇殘的反噬,這是死罪。
關卓凡猜得出他現下的生活軌跡:心懷恐懼,絕少出門,躲在禮查飯店的豪華套房之中,揮金如土。每次花得沒有錢了,便從那隻大保險櫃裡取出一樣東西,去到那個富商楊墨林的家裡。等到回來的時候,東西不見了,身上卻多了幾千上萬兩的銀票。
都是圓明園裡的東西,整整一車。
關卓凡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四月十五。從安徽方面來的訊息,李鴻章的淮軍已經在安慶上了船,最快在四月二十日就能到達,而李鴻章一到,自己就不能再把精神放在這種事情上了。
“我給你三天時間,去把這件事情辦一辦。”關卓凡緩緩地說,讓圖林把每一個字都聽清楚,“告訴許明山,人要處置得無影無蹤,保險櫃裡的東西,要都取出來,金銀錢票歸他,別的東西,要交到你手裡。事成之後,另送他一萬銀子。”
“爺,保險櫃得有密碼才能開得。”圖林提醒道。
“你真是替古人操心。”關卓凡冷冷地說,“許明山在漕幫裡,除了管兵部,還管著刑堂!”
“嗻!”圖林明白了,“我讓他們連那個*子……那個小妾,一併處置了。”
“這個……”關卓凡猶豫了。他知道,圖林說的乃是正辦,否則若是從這個女人身上走漏了風聲,那就真是不值了。然而說到底,她只不過是龔孝拱的一個小妾,談不上有罪,更不至於是死罪,這個手,有些下不去。
他在心裡暗罵自己是婦人之仁,思前想後,還是做了決定:“她孃家既然在寧波,叫許明山弄條船,直放寧波,留點錢給她,再跟她講清楚,她的身份是賊婦,這回放她一條生路,今生今世,不許再踏進江蘇一步!”
聽了圖林的話,許明山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掂得出其中的分量。從上次關卓凡在松江請他們見面,命圖林請他們吃飯,他就感覺到,這位關大帥,不是尋常人物,一定別有心思在裡頭。
前些日子,租界的巡捕房召華捕,圖林居然有辦法塞了十幾個自己的兄弟進去,更堅定了許明山的判斷——這樣的事,不是圖林可以辦得到的,他一定是“奉旨”跟自己結交。
關大帥要用一用我們青幫了。
這一次,雖然圖林是說跟那個“龔六指”有私仇,但他一個營官,怎麼能開口就是“以一萬銀子相謝”?自然是關大帥的意旨無疑。至於關大帥為什麼要跟龔六指為難,自己還是不要知道為好,龔六指得罪過朝廷,說不定是朝廷的意思也未可知。
在許明山來說,這樁事情本來有一個為難之處:青幫並不是盜匪,雖然可以做偏門生意,但打家劫舍的事情是從來不做的。然而這一次,不能不破一個例——圖林帶來的話,聽上去是請託,實則與命令無異。這位關大帥,手掌兵權印把子,靠上了他,固然有好處,而若是得罪了他,後果真是想都不要想。
送走圖林後,許明山便安步當車,來到城北門內的高升茶館。茶館裡已經人滿為患,但進門當頭的那張桌子,卻一直空著,收拾得整潔異常。這張桌子,叫做“馬頭臺子”,只有在幫的老大,才有資格坐。
他往桌前一坐,立時便有夥計送上一壺上好的香茶,四樣點心,跟著便有手下的幾個頭目,過來問好——許明山只要人在上海,這是每天必行的程式。高升茶館的位置,在租界與老城廂之間,因此兩邊的兄弟到這裡都方便。
許明山與他們簡單聊了幾句,便將別的人遣開,只留下租界地面上的兩個人,就在這人聲鼎沸的茶館之中,把這一件大事交待了下去。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依然能夠辦得到。青幫的人準備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動手了。
送給龔孝拱那間套房的最後一道茶水之中,由飯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