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外頭好像已變得有些模糊的聲音,在心中愈發明確了自己將要做出的決定。
或許是因此前和安定公主的一番交流已耗盡了他太多的力氣,當李治抵達病床前的時候,他已很難再坐起身來,在平躺於榻上之時,也愈發有了一番日薄西山之態。
李治坐在了床邊,低聲問道:“英國公還有什麼想同朕說的嗎?”
又一位長輩的即將離世,對他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打擊。
昔年英國公是幷州大都督府長史,他李治則是以晉王身份遙領幷州大都督,算來竟是已有四十年的時間了。
這是一份從李治幼年時候便結下的君臣淵源,也在這四十年間從未因矛盾而變質,到底有多難能可貴,簡直無需多言。
可如今這張尚有幾分血色的面容之上,已是一種更接近迴光返照的模樣。
又眼見英國公依然在以一個看待晚輩、看待天子的純正目光望
() 向抵達病榻前的他(),李治幾乎剋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李勣顫聲答道:≈ap;ldo;有些話我應當不必向陛下說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您已是一個合格的天子,無需我來指手畫腳。”
“英國公何必如此說……”
李治下意識地握住了英國公的手,便發覺這位老將軍早年間久經戰場的磨礪,讓他縱然到了生命的尾聲,還依然在手上力道不小,甚至以另一隻手拍了拍李治的手背,彷彿是對他做出了一番安慰。
“陛下,我只有兩件事想說。”
李治哽咽:“你說。”
“一件,是希望我的身後事一切從簡,如今天災橫行,實在不必再多生事,便如陛下早年對我的允諾一般讓我隨葬昭陵,便已足夠了。”
英國公說到這裡,語氣已有幾分虛弱,但大約是因為後面的那一件事對他來說更為重要,他闔目休養了一陣精神,這才以更咬字清晰的方式開口:“早年間,先帝曾經對我有一句評價,他說我與江夏王不能大勝,但也不會大敗,乃是穩中求勝之將。”
“我追隨先帝平王世充、滅劉黑闥、攻竇建德,先後出征東/突厥、薛延陀,所經戰事中的表現確如先帝所說。比起天下名將,我的天賦並不出眾,但勝在有識人之明,和對士卒優待之心。”
“您太自謙了。”李治心中暗歎了一聲。
父親對英國公的這句評價,哪是對他能力的貶低,分明是在將他和彼時恃才傲物的薛萬徹相比,比起不能大勝必然大敗、性情極端的薛萬徹,英國公才當真是他李唐的棟樑之才。
那是賢將與才將的對照罷了。
比起後者,自然是前者更有能成為託孤之臣的潛質。
事實上,在李治看來,英國公的表現無愧於父親和自己對他的信任。
“是否自謙我心中有數,”李勣目光中越發有了一派超脫沉靜之態,緩緩說道:“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也並未到老糊塗的地步,所以不知陛下是否願意信我這個平庸之將,在死前對朝廷將領的評價。”
“您說吧。”
李勣道:“自邢國公病逝後,若我也過世,軍中資歷最老的便是涼國公。”
李治頷首:“不錯。”
安定雖然在軍伍之中的威信很大,對隴右、蜀中、安西、遼東、河南河北道的府兵都有過統領的經歷,但若算起統兵的年頭,確實不如自郕國公改封涼國公的契苾何力。
李勣緩了口氣,這才繼續說道:“涼國公雖出身回紇,但對李唐的忠心毋庸置疑,乃是外族將領中的標杆,只可惜他已年事漸高,倘若西域、吐蕃戰事復起,請陛下謹慎派遣他為將。契苾何力作戰素來不顧己身,我怕他因此折戟。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