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路就是通向自己家的路。她在路口站了會兒，然後腳還是順著大公路往前走，走過了大水窪，走過了一片房屋，再走過一片烏壓壓的果樹園，走到下一個往西去的路口時，她就拐進這個路口。往西走不遠，又進了一個村子，在村子裡不知怎麼拐了拐，她就停在一個院門前。院門虛掩著，她上去一推就推開了，推開後她就進了院，走近三間紅磚瓦房，在一個還透著亮光的窗子前站住。從這個視窗她先看到瞎眼的老太太正在床上不知摸索啥，她知道那人是她婆婆。

看到曾做過她婆婆的瞎老婆，她渾身激凌了一下，不禁抬手摸摸她的頭髮。她的頭髮就被這個瞎老婆半夜裡偷偷剪掉過。瞎子竟剪了她的頭髮！她幾個月沒臉出門，從此再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一閉上眼睛就覺得婆婆拿了把雪亮的剪刀剪她的頭髮，一下剪到她的臉上，一下又剪到了她的脖子，弄的她渾身流血……

沒等她再記起下面的，她看到老太太竟還是摸索起一把剪刀。她渾身又哆嗦了一下，心想，她怎麼會看到我在這兒？噢，她準是聽到動靜了，瞎老婆的耳朵靈著呢！大馬打她的時候瞎婆婆不讓她哭，她哭一下就感到戳心般的疼一下，那是瞎婆婆用錘子刺她，刺的比男人的拳腳還要鑽心地疼！她就使勁咬著牙不哭，只哼哼了幾聲，瞎婆婆還是聽見了，又刺她，說賤貨你再哼……

瞎婆婆拿了剪刀卻摸索著往床裡邊走，她知道這次不是要剪她的頭髮，因為這次她沒在床上。她也跟著往床裡邊看……天哪，那兒露出一張小臉，不是她的囡囡嘛！她顧不得想囡囡怎麼會在這兒，撲著門進去。她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瞎老婆傷了她的囡囡！

瞎老婆聽到門嘩啦一響，扭頭問：“兒子？……花？”

曼姑已衝到床邊，抱起囡囡轉身又衝出去。瞎老婆一摸索床上，呼天搶地地喊起來，“快來人，可不得了，又把囡囡搶走了……”

曼姑抱著囡囡拼命地跑，越跑越聽著追的人追上來。囡囡被驚醒了，哇哇地哭起來。“不怕不怕，囡，不怕，媽不會讓他們把你搶走的！不會的，囡不哭……”她這麼念道了幾句，囡囡聽出了是媽媽的聲音，就真的不哭了。

後面果然就有人追上來了，一邊吵嚷著：“往那邊那邊，那邊哭呢……”

曼姑一邊回頭看著，一邊飛快地往前跑，忽然腳下一蹌，母女倆同時撲下去，撲下去時頭有些是懸空的。曼姑抱著囡囡掙扎，越掙扎越往下滑。囡囡感到頭朝下，驚恐地哭起來。

“不怕不怕，囡，不……”當曼姑想把怕字說出口時，一口水灌進她的腔內。她想掙扎，可是再也掙扎不動，任著那一窪渾水沒了她的頭，囡囡的頭，她的胸，囡囡的全身……

曼姑的生靈沒有聽見一幫齊齊追趕而來的人那啊的一聲長長的驚呼。

曼姑死了，還有她的女兒囡囡！因為這個多雨的夏天，那個水窪裡的荷花生長得從來沒有過的旺盛！那個水窪被旱了多年後，也剛剛又蓄滿了水……德榮妻子撲在閨女溼淋淋的屍體上哭得死去活來，瞎眼老太太也來哭她的孫女。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德榮妻子撲著瞎老婆就撕過去，不是看的人拉開，她就裹著瞎老婆子一塊滾進水窪裡去了。

曼姑母女就這樣死了。可惜，時間也許太久遠了的緣故，沈園的許多人和沈園外的所有人忘記了曼姑曾經的溫順與賢淑，他們記得更清的是她的瘋呆失常。所以，人們都說，一個瘋子抱著她的親生女兒不小心掉進了水窪。所以，就有許多人嘆息：唉，怎麼把個孩子交給一個瘋子看著！

曼姑母女永遠的死了，無論人們再怎樣去說。　。　想看書來

213　第十章　憤怒

第十章

1

天桐和肖凝聽到曼姑母女的死訊，很快也趕回來。星茹也許在臥室